你在教我做事？
“小王啊，已经八点了，早点回去吧。不要再加班了呀。”
面对苦口婆心，一脸关切的领导， 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在教我做事？”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总，我身为公司一员，不应该为公司的利益考虑？我现在走了，对618的方案谁来完善？”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李总 ，现在你每对我说一句话，都是在干扰我的工作。必要时，我不介意去劳动局说清楚这件事。”
“哎......”
打发走了一心只求安逸的领导，我重新坐回电脑前，专心工作。
第二周，我和李总要对接甲方，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核对几个核心点，包括整体进度和截点。只求精益求精。
甲方面带笑容到了会议室，说道：“王老师，李总，你们的这份企划是我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最专业最完整的。”
看着甲方赔笑的脸，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觉得这份策划案没问题了？！”
“是，是啊......有，有什么问题...”
我把打印下来的策划案甩在甲方脸上。纸张像漫天飘洒的雪花一般，掉在会议室的毛毯上。
甲方赶紧跪下，一张一张收拾着凌乱的纸张，并按照页数重新排列起来。
“你觉得没问题了？”我又问了一遍。
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我越来越生气，这种敷衍的态度，项目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我：“这份策划案，我只改了十七稿。对！确实！我暂时没看出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毕竟我一个人能力有限！我希望你们甲方能够再负责任一点，多从市场的视角出发！提出痛点！”
李总感觉气氛不对劲，赶紧出来打圆场。
“小王啊，别生气。毛总（指甲方）可能实在是太忙了，没有做功课。大家都是为了项目好嘛，而且策划案真的已经很好了。要不我们先......执行起来？”
领导的小心翼翼让我恨铁不成钢。
我当着他的面，撕掉了我的那份策划案，并扔在他的脸上。
“苦，谁都有。策划苦不苦？运营苦不苦？市场苦不苦？包括做小程序的后台，谁都苦，但每个人都妥协，那最终呈现的效果谁来买单！顾客么！”
甲方已经把脸埋在了双手之间，他带来的助理可能大学刚毕业，已经在偷偷抹眼泪。
我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一些。
“没关系的，毛总，还有时间，我们再修改几轮。”
策划案在删了几个句子后，还是通过了，项目第一阶段顺利地上线了。效果不错，给合作双方都带来了正收益。
但好几个员工因为连夜修改版本，都进了医院。
当然，也包括我。
我因为连续加班三天没睡觉，刚从icu室抢救回来。
在我抢救的时间，李总一直候在门外。
醒来后，我还听到女友不停地骂他草菅人命。
我虚弱地对女友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李总，加班是我自己要求的，人活着除了爱情外，更重要的是实现自我价值。”
“那你命都不要了么！”
“宝贝，当然不会了，我这是在我们的未来拼搏。现在累一点没关系，以后都会好的。”
“不，你爱工作已经胜过了爱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女朋友绝望地望着我，随后红着眼跑了出去。
李总尴尬地拿着花篮，站在一边。
“没事，李总，我女朋友她闹小孩脾气，哄哄就好了。”
“小王啊，公司对不起你啊。”
随后，李总严肃道：“你放心，小王，这绝对算集体工伤！我绝不会坐视董事会的那些人毁掉你们！比数据、效益、月活更重要的是员工的健康！我已经和公关部打好招呼了，绝不允许删帖和洗地。”
我目视着他：“我们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李泽楷，我问你！”
突然被叫大名，李总一时之间就像个孩子一般，竟手足无措起来。
“我问你是为了什么！”
“是，是为了公司发展......”
“如果现在全网说公司996我们，剥削我们。那新上线的618热卖节，包括APP更新，后台小程序！大家的辛苦不都白费了么。那么多人的奋斗，因为你一个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全部葬送。你担得起么！”
李总缩起了肩膀，明显感觉小了一截。
他想到了什么，大声说道：“可，可是业绩再重要，也不能拿员工的命来换啊！我哪怕今天被公司开出，也......”
‘啪’的一声，我一击巴掌打在他的脸颊上。
我：“你在教我做事？”
李总：“呜呜，没有，我没有。小王。”
我咳嗽两声，威胁道：“你最好没有。给我滚出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再让我看到你在医院，我会叫保安的。”
他落魄地走出了病房，临走前，还嘱咐我吃火龙果。
为了不让舆论发酵，对公司不利。我第一时间拍了视频，澄清一切都是自己不小心导致的，和公司没有关系。
许多网友留言，你被威胁了就眨眨眼。为此，我还和网友吵了起来。我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被公司996了？！
他们哑口无言。
我知道，这些人只是在嫉妒我，一个人能有一份燃烧自己，并且为之奋斗的工作，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们连获得福报的机会都没有。
舆论很快就过去可，618热卖节就要到了，我的工作量与日剧增。
新人还没有能力应付系统的稳定性，后台数据经常报错。
一个人掰成几个在用。
爸妈从省城来看我了，带了几只老家的鸭子。他们来公司的那天，保安大哥还跟我挤眉弄眼。
“兄弟，叔叔婶婶人真的好热情。”
“......员工手册第七十八条，保洁安保人员在上班期间，不能无故与在职员工搭话。”
他吐了吐舌头，以示反抗。
一进公司，就看到了同事们围着爸妈嘘寒问暖，有的还拿零食给他们吃。
“你们都不用上班的么？！”我喊道。
李总走过来，拿着一份合同说道：“我想过了，小王。这些年你的努力，公司都看在眼里，我和其他副总商量过了，打算今天将公司的一部分期权给到你。我希望这个重要的时刻，叔叔阿姨也可以在现场见证。”
其他同事纷纷站起来，向我鼓掌。
母亲搂着我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
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天是......
很快，李总戴着帽子，推着一个三层大蛋糕走上前来。
“是我的生日。”
所有人都开始唱生日歌。
我鼻子一酸，突然有点感动。
“好吧，那就先休息一下吧。不过吃完蛋糕大家要继续工作哦。爸妈，我先把回去的机票给您二老定好。”
“不急不急，先吃蛋糕。”
温暖漫延在我的心间，偶遇放松一下，好像也不错。
就在我这么想时，突然间，心脏有些刺痛。
手臂上渗出了虚汗。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好像记忆都错位了一般，某些画面闪过脑子。
是我八点下班时，领导拼命让我留下来加的班。
是改了十七稿之后，甲方还抓着细节要求我重写方案。
是我和同事一起进医院后，公关部逼迫我发布，这是因个人原因导致的视频声明。
是我的离职申请被拖，爸妈来公司讨要说法，被领导用合同忽悠，被保安驱逐出去。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倒塌的房屋，只剩下一地的瓦砾。
但我太困了。
眼前一黑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结尾
“怎么样，能重启么？”
“当然可以了李总，重启多少次都行。我们好员工头戴环就是为了解决贵公司的烦恼，才推出这款产品。不论你们怎么对待员工，在他们的意识里，都会转化成公司对自己的好。”
“嗯嗯，所以我想追加一百台头戴环。”
会议室内，灯火通明。好员工连锁企业的推销员，和李总签下这一季度的订单后，又从身后拿出了一款新产品。
“这个是？”
“这是好老板头戴环。其实我们公司一直站在企业的角度，领导和老板们都不容易，有时候做出稍微激进一些的决策，也是为了整体考虑。但不止一位领导对我司说过，面对个别员工，或是个别瞬间，内心还是有愧疚的。”
推销员叹了口气。
随后，推销员甜甜微笑道：“既然有需求，那么我们也必须有回应。这款好老板头戴环，带上后，能够百分百地消除领导层内心的愧疚感，真正从人性化管理走向绝对理性的管理模式，让狼性文化落实、推行起来。您觉得如何？”
李总把推销员递过来的头戴环丢在一边，看都没看就走了。
PS
1，写这篇文纯粹是因为之前和林朵老师聊起最近拼多多的事，看了那么多新闻报道，总感觉内心不是滋味，于是用这种几乎黑色幽默的形式，写了一篇小短文。开头自己被自己逗笑了，结尾笑中带泪吧。
2，我自己刚毕业时，也经历过996。因为在游戏行业，每周五要更新版本前，周四是铁加班的，有时候要加到第二天上午，脑袋回去是木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真的无法想象。希望还在读书的孩子远离资本的剥削！
3，故事虽然以一种颇为绝望的方式收场，但我相信现实不会，只要还活着，人就有选择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