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吞

草丛里,一只蚱蜢正在啃草。

朱艳一把捏住它的腹部。蚱蜢后腿乱登,滋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汁液来。朱艳扯掉它的腿,嚼了嚼,肉质紧实,有一股青草味。

她掐头去尾后,一股脑地倒进嘴里。闭上眼,嚼,口腔内分布着细碎的肉,舌头一扫,就都进胃里了。

 

 

01

夏天,关着窗,一只苍蝇在房间里飞。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朱老太拿着苍蝇拍,跟在后头,动作又跟不上,脸像个冤死鬼。那只苍蝇飞累了,停在了五岁的小朱艳脸上。

奶奶笑眯眯地说,你别动啊,别动。‘啪’的一下把蝇拍抽在她脸上。

苍蝇断了一条腿,飞不起来了。

朱老太兴奋极了,不停地抽打蝇拍。

小朱艳刚开始还在笑,很快就觉得痛。眼泪像毛毛虫一样,掉在地上。

小朱艳摸了摸脸,没感觉了,苍蝇已经变成了一团糊糊。给盛夏添了一道腥臭的调味。

朱艳的父母打工回来。爸爸看到朱艳憋着哭的样子,更觉燥热了,妈,饭还没做好?

快了快了。

 

朱艳的胃是个无底洞。

饭桌上,她已经吃了三碗大白米饭。

爸妈打工了一天,累到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咀嚼声。

桌上有一碗红烧肉,爸爸一块接着一块地夹。朱艳也想尝一口,却不敢伸手,妈妈瞧见了,给她夹起一块,没夹稳。肉滑滑的,弹到了桌子底下。朱艳爬下去,不顾吃相地咬着。

肉真香啊。

熟的也好吃,当然,生的更好。

朱艳有个秘密,一旦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想要吃生的食物。

好像那些难过,会被肉中无数的细菌分解掉。

“饿死鬼投胎。”奶奶啐了一句。

妈妈扒了几口饭便不吃了,得赶紧睡两个小时,等下要去卖场搬货。

她皱着眉,看桌子底下拼命吃的朱艳。婆婆说这孩子一定生病了,于是她又多少有点内疚,因为没敢送她去医院,

她害怕查出点啥来,这个家负担不起。

 

朱艳出生起,就比其他孩子更瘦,更黑,更小。

班上的同学,老师,家里人都不待见她。

特别是奶奶,总念叨着为什么不是个带把的,为什么不是个带把的......

家里只有爷爷待小朱艳好,爷爷一生节俭,唯一的爱好就是吃。

每次去外面打零工几个月回来,都叫上朱艳,爷俩儿一起下馆子吃顿好的。

和爷爷吃肉包,土猪肉做的馅儿,一碟三个,用筷子一夹皮就破了。尝一口肉,再配一碗片儿川面,魂都要勾到天上了。

爷爷是打工时出的事,为了吃一顿蛇宴,前一天饿了两顿,结果在第二天运沙时,被掉下来的钢筋砸到了。拖了四天愣是没死,家里接回去,请来了巫师回魂。

巫师架了个火盆,里面堆满了肉。当天,全家人都在哭,但是小朱艳不哭,她说,爷爷不就在这儿么?

奶奶问,哪儿呢?小朱艳说,不就蹲在火盆前吃东西么。

所有人都呆住了。

爷爷弓着身子,在火盆前撕咬着鸡的脖子,牙缝塞了一部分鸡冠,嘴里混着鸡毛和血沫。

小朱艳咯咯笑道,好吃么,爷爷?

爷爷挥挥手,笑着分一些绿色的肉给朱艳。

小朱艳心里并没那么想吃,手却抓过,伸进了嘴里。

没啥味道,她说不好吃,爷爷笑了,牵起她的手,好像在说,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朱艳越嚼越起劲,刚想回头,妈妈一脚踹翻了火盆。让她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尽是一些腐烂的肉。

再一睁眼,躺在隔壁房间的爷爷,身体已经凉了。

爷爷死后,小朱艳发了一次高烧,再之后,便是现在每顿饭三大碗的食量了。

在朱艳的记忆里,爸爸从没打过自己,只是没事绝不和她说话。

她知道,爸爸怕她,也恨她。

深夜,奶奶进入爸妈的卧室。朱老太要看着儿子和媳妇做那事儿,毕竟朱家还要传宗接代的。

每到这个时候,朱艳都很快乐,因为可以去吃妈妈开工前剩下的那半碗饭了。

冷掉的米饭,特别香。

 

 

 

02

生弟弟了。

奶奶对自己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

弟弟那么小,但朱艳转念一想,多少块红烧肉才可以拼成一个弟弟呢?

要一百多快吧。

这么一想,又觉得弟弟那么大。

朱艳开始上学了,班里家庭条件好的女生,个头已经比男生高了,可她还是小小的,没人愿意和她玩。

直到有一天,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坐到朱艳旁边。

那真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眼睛像打弹子时的玻璃珠,坐着不动,就是个洋娃娃。

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会给每个孩子发一颗糖,给朱艳发两颗。

一次活动课,朱艳和漂亮同桌一起去捉蚂蚱。两只蚂蚱叠在一起,同桌问,他们在干吗呀?朱艳说,他们在快活。

说完,便抓进了空瓶子里。

吃午餐时,朱艳把蚂蚱们都倒出来,冲洗干净,像是挤牙膏一样,在虫腹上一挤,污浊就出来了,剩下的都是白色的肉。

朱艳打开饭盒,先吃掉三分之一的米饭,腾出位置,然后把蚂蚱肉倒进饭盒里,用筷子搅拌在一起,最后倒上酱油,一口一口吃起来。

漂亮同桌看着她。

“你不怕我?”朱艳问。

“不怕......好吃么?”

说不上好吃,但在嘴里嚼着,不开心的事就都跑光了。

朱艳挖了一勺,伸过去,漂亮同桌吃了一口便吐出来,跑去了厕所。

朱艳觉得自己喜欢他,因为他是第一个,自己愿意分享大米饭的人。

晚上回到家,朱艳怯生生地问奶奶,喜欢是什么?奶奶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干瘪的上身,使劲揉着。

“这就叫喜欢。饿死鬼。”

第二天上课,朱艳问漂亮同桌,你喜欢我吗?

漂亮同桌点头。

朱艳抓着男孩的手,按在自己的上身。她力气越来越大,伸进了衣服里。

漂亮同桌表情逐渐变得难看,手一抽掉,慢慢哭了起来。

那节课乱糟糟的。老师带着漂亮男生去了办公室,再回来时,小男生不哭了,换了一个座位。

六岁的朱艳永远记得老师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弟弟两岁,朱艳七岁。

全家人对弟弟越好,朱艳的胃口就越大。她已经不满足于吃虫子了,甚至会去偷泥鳅来吃。要活的,一口咬下去,滋出血来,滑滑的表皮很快掉进了胃里。

弟弟总是盯着别的孩子吃西瓜糖,流口水。朱艳便带他去村口的小卖部。结果遇到了一个女人贩子。

女人贩子看了眼她后,只抱走了弟弟。

“你要带我弟弟去哪里?”朱艳一路跟,一路问。  

她走到腿酸,来到了一栋废弃的别墅内,好多哭累了的孩子。没人管朱艳。

一周内,有无数人来买孩子,弟弟很快就被一对教授夫妻买走了。朱艳又一路跟在后头。

夫妻两个无数次想把她赶走,可这个丑陋女孩就是甩不掉。

“把弟弟还给我。”

教授看周围没人,就打她头。朱艳疼得牙齿打颤。

还跟着。

教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打人是他觉得这辈子做过的最过分的事了。老婆哭了,她本就不同意,但都怪自己生不出。

女孩儿的眼神叫他发毛,就像一块腐烂的肉快。

没有一点生机。

他脑门冷汗直流。

走到警局前,他实在受不了了,把两岁的弟弟‘丢’给朱艳。走了几步路后,拾起路边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朱艳的脸上。

两下,不,三下。

血是烫的,铺满了整个眼珠。

不疼,痛,奶奶的蚊拍更疼些。

朱艳抱着弟弟,坐警察的车回的家,桌上是寻人启事,只有弟弟的照片。

奶奶好像老了十岁,接过弟弟后,又是哭又是亲又是笑,皱纹打颤。

朱颜伸手,也想让奶奶抱下。

奶奶看了眼朱艳,让她去把脸洗干净,说带她去吃顿好的。

小朱艳笑了。

奶奶带着朱艳换了好几辆车,到了一家饺子店。那是朱艳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饺子了,奶奶轻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去给钱,你慢慢吃。

朱老太回到家,对夫妻两个说,小娃娃找到了,女娃没回来。

儿子‘哦’了一声,用胡渣磨弟弟的脸,妈妈流泪了。

朱老太安慰媳妇,别哭了,至少回来了一个。

 

桌上的菜越来越少,朱艳放慢了速度,一口吞两粒米饭,夹一片菜叶。她害怕自己吃完了饭菜,店家就不让她坐这儿了。

不坐这儿,奶奶会找不到自己的。

深夜。店家想说,我们要打烊了,说不出口,他叹了口气,塞了点钱给女孩,说去医院看看吧。

朱艳挺着大肚子,打着饱嗝说,给你钱,能不能再下碗面。

店家看着一桌子的菜,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那可是几个成年人的量了。

下雨了,女人贩子看到门口来了那个女孩,更丑了,脸上的疤还有血,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女孩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留下来,能吃饱么?”

 

 

 

03

朱艳在洗头房做学徒。十六岁那年,渡子姐允许她接客。

渡子姐就是抱走她弟弟的女人贩子。

洗头房总是潮湿的,带着浑浊的香水味和女人们的下流话。

朱艳期待着有男人来点她,把手伸进衣服里,粗暴地揉捏。可两个月里,没有一个人。

她看着镜子前一米五一的自己,如果鼻子再挺拔一点,眼睛再大一些,当然,如果额前的疤没有的话......

朱艳想把钱存下来,以后去做个什么激光手术,听顾客说,这个手术可以把疤去掉。

所以她吃生食越来越多。因为不花钱。

她不怕寄生虫。如果内脏是长在肚子里的脸,外面的已经那么难看了,里面的也无所谓了。

走廊没人时,她会偷听房间里的呻吟声。

阿姨说饭烧好了,她也不去,那些呻吟更鲜美,比酱油还鲜。

 

八月初,洗头房里走进一个英俊的男人,像是从电视频道里走出来的。小姐妹们竟一下子没人敢上前。

渡子姐像一块吸铁石,吸了上去。

“帅哥,做按摩么?很舒服的。”

“好啊。”

渡子姐扫了一圈姐妹,用眼神示意:你们别抢,我的。

她刚要拉他进房间,男人指了指正在吃饭的朱艳,她行么?

“她技术还不太成熟,我帮你按吧。”渡子姐凑近男人。

漂亮男人还是盯着朱艳。

朱艳点了点头。

她一路低着头,牵着男人走进房间。

渡子姐表情很难看。

男人躺在床上,朱艳放水,思考着是先帮他解扣子,还是自己先解呢?

心砰砰砰地跳。

水温变热了。

朱艳的双手伸进男人的头发里,这个男人的漂亮介于女性的柔美和男性的英气之间,他鼻梁挺拔,鼻尖有一个微翘的弧度。

她学着其他小姐妹的样子,弯下腰,但是她太矮小了,胸前空荡荡的,根本触碰不到。

“为,为什么点我的钟......”她怯生生地问。

“我在福光街的美食广场看过你吃东西,你很能吃么?”

福光街是附近的小吃一条街,很低廉,口味很重,聚集着一些底层劳动者。朱艳警惕地看着男人,可他的表情又极为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能在我面前吃么?”

“......好......”

朱艳出去打了份饭,瞥到渡子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她们以为我们在做那事儿。”回房间后,朱艳一边吃一边说。

“我知道。”

“你,想不做么......”

“我想看你好好吃饭。”

奇怪的男人,不知道他要干嘛,朱艳皮肤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疙瘩。

她小口地吃,慢慢的,动作大了起来。一碗饭很快就没了,男人又给她点了外卖,两份铁板牛肉盖饭,一份新疆大盘鸡。

一个半小时的钟,当两人走出房时,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朱艳,她面光红润,步伐很稳。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喜欢丑的人。

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姐妹们想。

 

那之后,英俊男人每周都会来点朱艳的钟。

而她只知道他叫白祈,26岁。

白祈每次来,都会给朱艳带一大堆好吃的,石锅饭,米线,炒河粉,盖浇饭......

他认真地看着朱艳一点一点吃干净,温柔地问道,饱了么?真的?还吃么?还能再吃么?

他声音真好听,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朱艳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直到有一次,白祈抱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泡沫箱来,打开盖子,一股扑面而来的鱼腥味。

“能吃生的么?”白祈问。

有一些鱼还在跳动。

白祈抓了一条清江,白皙的皮肤里面有粉色的血管,他抛开了鱼腹,从里面掏出鱼泡泡等东西。

他的眼神好像在鼓励着说,不行么?

朱艳的嘴凑了上去,咬在了抓着鱼内脏的白祈的手。

一口吞下了那些内脏。

朱艳再也没有任何方面的顾虑,抓起那条清江,蹲在地上啃起来。

这些年,吃生食的瘾一直没断过。但苦于不能在小姐妹们面前,现在能够在一个男人面前,做这个事,让她全身发烫,好像被剥光了所有的衣服。

朱艳咬下了鱼肉,一些鱼鳞把口腔内壁刮出血来,嚼着嚼着,她的牙龈里就殷红了,不痛,只是痒,越是痒,越想嚼。

白祈慢慢地笑起来了,他笑的真好看。朱艳也跟着笑,一嘴的血。

“有兴趣做吃播么?”

“吃播?”

“就是在其他人面前吃东西。”

“愿意的话......”朱艳声音大了些,“你能再对我笑笑么......”

白祈磨掉了她唇上的鱼肉,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在唇上。

那一瞬间,朱艳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一下。

天旋地转。

她看着镜子里的白祈和自己,第一次憎恶父母。

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容貌。

 

 

 

04

没说再见,她跟着白祈住进一栋单身公寓。独立卫浴,榻榻米式的大床,一张写字台,一台电脑。

没别的了。

一进房间,朱艳就觉得浑身难受。

她以大胃王的形式做直播,没多少人看她,数据不算好。朱艳归结于自己的长相。

“我不好看,没人看我。”她说。

“不是这个问题。你可以吃你任何想吃的,比如生的。”

“大家不会害怕么?”她问。

“它们就喜欢这些。”

每当靠近白祈,她的生食瘾就越来越大。她找来了章鱼,生吞时,她能感觉触手吸附在喉管的冰凉和逼仄,她甚至迷恋上了这种窒息感。

恍惚中,直播间的人数多了起来,但是她看不懂弹幕在说些什么,房间的气压变低了,灯泡忽明忽暗。似乎拥挤了起来,但什么都没有。

电脑屏幕上突然闪现无数张惨白的脸,朱艳吓得从椅子上摔到地上,活章鱼卡的更深了。

太蠢了!

蠢女人!

为什么要吃这个东西!

活章鱼还在继续钻。视线模糊了,电脑前的弹幕越来越多,为什么那些字那么扭曲,有些大,有些小,有些是倒着的,有些像蚯蚓,有些......

白祈破门而入,将手伸入她的嘴中,直接把章鱼抓了出来。

咳咳咳......

朱艳抽搐了几下,慢慢恢复了神色。

“为了阴币,你真不要命了?”

“什么阴币?”

白祈瞬间懂了,原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合同还没看?”

“没......”

他把她抱到了榻榻米床上。

朱艳看着他关切的样子,不觉得难受了。

“朱艳,你下次还想这么来?”

“没有没有,你别猜我的心思。”她声音软糯糯的。

“是不是有挺多想问的?”

“嗯......为啥你一下子就来了啊。”

“我就住在你楼上,你房间的一举一动,我都在监视屏幕里看见。”

他在看我呢。朱艳脸红扑扑的。

“为什么要监视我?”

“让你活着。”

“直播还有啥危险的。”

“你是在做阴间直播。”

 

白祈为某个人工作,对方通过技术,开通了另一个世界的屏障,目前招收的主播都住在这栋楼里,白祈则负责主播们的安全。

他第一次看到朱艳吃东西时,就知道她能胜任这个,她身上属于活人的生气太稀薄了。

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好像在看着一个饿死的老鬼在啃食。

朱艳没想到自己在给死人做直播,弹幕上那些丑陋的文字,来自另一个国度。

她心里一阵发寒,双腿站不稳。

但另一方面,阴币却是好东西。

那是它们的货币,你可以去公寓底楼的自动贩售机处扫描,屏幕上会出现各种选项。

它可以换取你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

朱艳站在镜子前,脸上的疤已经消失了,连头发里面的都没有了。那是她兑换的第一件‘商品’。

朱艳激动到不知所措,那我能再长得高点么?

白祈认真地看着她,你想要的,它们都会给你。只是一点,在直播的时候,千万别说话。你身上有一部分鬼气沾着你爷爷的阴气,在‘观众’眼中,你就是一个死人。可一旦说话,活人的气息就暴露了。

“暴露了会怎么样?”

“一般没事......”白祈认真看向朱艳,“但我不保证一些过激分子,不会越过我们定下的界限。”

“记住了?”

“记住了。”

朱艳全部的心思都在长高这件事上。

第二天直播,朱艳手都在抖,房间里冷嗖嗖的。她从笼子里拿出一只兔子。一瞬间,房间里发出‘哔哔哔’的声响,原来兔子的声音很像报警器。

朱艳把血淋在自己脸上。

“观众”们好像喜欢这样。

她看着数字越来越多,房间里越来越冷。甚至门外有敲门声。她觉得有些东西距离她,近在咫尺。

她想起白祈说的,什么都别怕,只要不发出声音,就没事。

我一直看着你。

她生吞起兔子来。

朱颜起得很早,从海鲜市场直接进货,买一些竹鼠穿山甲,甚至她买过一只活孔雀。动物的鲜血,肉质的柔软度,尖叫声,都成了舌尖上的珍品,味蕾的祭祀物。

朱艳获得了身高后,还不满足,又换取了梦里才会有的高鼻梁,然后是大眼睛,丰满的胸脯。朱艳越来越好看了。她现在改了名字,叫朱颜。

朱颜,两个音节,第二声,从嘴唇的深渊中,发出来。

她穿的越来越少,因为知道房间里,始终有个男人在看着自己。

有一次,朱颜假装要吞一只刺猬,装作肚子很痛地倒在地上,呻吟,白祈没来。朱颜‘哼’了一声,把刺猬扔在墙上,砸死了。

 

朱颜其实很聪明,14岁那年,她就在看高中课本了,当她17岁时,参加了两年的高复班后,考取了当地一所大学的金融专业。

现在朱颜走在路上,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一双下垂眼,冷色调的肌肤,明星一般的容颜。朱颜走在路上,看她的目光逐渐多了起来,每天都有男人和自己搭讪,有的优雅,有的体面,但她知道他们脑中想的都是什么。

她嗅得到欲望的味道,越下作,越甜美。

班上有个男生同学,每次见她都脸红,磕磕绊绊地说:“朱颜同学,老,老师说,这个月的经济学分析,你......你该交了......”

朱颜玩味地打量着他。

他喜欢我么?

“谢谢你哦,班长。”

说完,朱艳把自己的吊带衫拉下来。

男生叫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朱颜吸了吸鼻子,咯咯地笑。

 

白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探望一下朱颜。

他会温柔地问道,这个月的数据是多少?随后帮她检测血液,心率,血压等。

朱艳的直播越来越露骨,有什么的,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看,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白祈一次都没有亲近自己的意向。

一次,他替她测血液浓度时,朱颜小鸡啄米般地吻了他,她看到白祈脸有些微红,她高兴了一整天。

她拉着他去吃麦当劳的甜筒,两人一起,一人半价。

朱颜自己的没吃完,却故意吃白祈的那份。

“好吃么?白老师。”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没有味道。”

他对吃的似乎并不感冒,朱颜失落了。

朱颜总想拉着他一起去大街上,是啊,他们是多么登对的一对儿啊。

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逛街是这样的感觉,朱颜刚想问白祈,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白祈却说,最近数据有所下降,你要多点用心了。

她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行,我知道了。

 

第二周,朱颜回应了那位一直给自己发消息的律师,他是两家上市公司的股东,也是法人代表。

餐厅里,最高级的牛眼肉,朱颜拿刀叉切开。血从中间流出来,朱颜慢慢地嚼,喝一口红酒,擦一下嘴。

“朱小姐,你真的很会吃,而且非常优雅。”

“谢谢,我喜欢吃肉嘛。”

朱颜眯着眼,看着勺子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魅惑众生。

律师自然地把手放在朱颜手上。

他们后来又喝了几次酒,吃了几次饭,律师提出了让朱颜去他家坐坐的想法。朱颜当然懂他的意思。她觉得有点反胃。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白祈走来。

朱颜抓着律师的手,说要不要去我家。

律师吞了吞口水,说好。

浓重的吻,肥胖的身体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喂,白祈,你在看么,我在和讨厌的人亲热,你难受么。

难受的话,为什么不下来。

那扇门一直都被打开,你有钥匙的啊,你在看么?

朱颜心像是沉到了深海。

“好了,我没心情了。”

她想再次推开律师,却推不动。

“你他妈装什么纯呢,是你请我上来的。”

“我不要了。”

房间里越来越冷,摄像头一直都没有关掉,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律师打她的耳光,她捂住嘴,不让声音发出来。

周围越来越多影子站立着,看着他们两个扭打的人。

朱颜一口咬在律师的脖子上,大动脉破损,鲜血淋漓。

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朱颜像是唤醒了某种表演人格,趴在律师的身上啃咬,可当她咬下第一块肉时,大口吐了出来。

这是人,这是人啊。

我怎么可以吃人肉!

朱艳害怕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美艳,死气沉沉。

白祈说过,一旦开始直播,你一定要让‘客人们’满意,从一开始自己的说话,就已经让房间内浑浊不堪,她甚至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没有皮,只有筋肉的‘人’。

一些激进的观众,穿过界限靠近这里了。

她看着周围越来越多没有皮的人。是它们。

其中一个伸出了手,慢慢地又缩了回去。

全都蹲下来看着朱颜。

直播间里的人数从未有那么多。

这同样是属于死者的盛宴。

阴间直播,永远不死不休。

朱颜把摄像头对准房间中央,律师很快被蚕食干净了,就像被蚂蚁分解的蜜蜂。

 

 

 

05

律师的失踪,警察来找过朱颜,但因为没有见到尸体,所以被定义为失踪。

白祈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这次,朱颜没有抓他的手。沿着他挺拔的鼻梁,触摸轮廓。

“你都看在眼里。”

“是的。”

“心疼,我么......”

白祈看着眼前虚弱的女孩,她身上仅有的生气,都快流失了。

虽说做阴间直播的,最后的生气都会被一点一点抽走,但朱颜的也太快了。

白祈抱着她,让她感受自己身体的温暖。

她像是海绵一样,把自己身体的温暖,一点一点吸走,很快就连被子都变得冷嗖嗖的。

白祈。

白祈。

白祈。

她在喊着。

他不明白心疼是什么感觉,但看着肥胖的男人把她压在身下,有过一瞬间,想要冲下去。但这会违背主人的意愿。

朱颜永远不知道,白祈内心的那个瞬间。

白祈说,律师最后都被‘客人们’吃完了。它们一度分不清你和他谁是猎物,好在你最后关了直播,不然我也见不到现在的你。

“你,心疼我么?”

朱颜只是反复说这句。

 

那之后,朱颜再没有主动去找过白祈,她不再顾及道德感,开始和不同的男人上床,如果遇到了不符合心意的,会吃掉他的一部分器官,剩下的,会给‘客人们’。

她只能吃一部分生食。

它们不会留下一点痕迹的。

她会蹲下来,抽着烟,看着那些没有皮,只有肉的黄泉客人,把‘食物’生吞干净,房间里总是吭哧吭哧的压碎骨头的声音。

她和‘客人们’保持着一条线的距离,生和死像是两扇门,只要介于门之间,客人们就能触及到‘食物’。

其实也还好,这两年,她选择吃掉的男人,一共也就四五个。

朱颜这么对自己说道。

她用大量阴币换来自己的财运,以及健康。她大量地咳血,却从不去医院。

朱颜炒股以及做期货,赚了一大笔钱,全部投入美容SPA领域,那几年刚好是SPA兴起的时候,朱颜在闹市区开了一家养生馆,吃穿不愁。

她变得开朗,和善,八面玲珑。以前嫉妒反感她的同班女生,都对她态度转变,因为找工作时,很多大公司的老板都是朱颜的人脉。

城东美艳小老板娘的美誉,渐渐在圈子里传来。

也有经纪公司想签她,总是被她笑着婉拒。

“当明星啊,我不行的,哈哈哈,真的,我年纪都这么大了。”

那一年她也不过23岁。

在路上看到白祈也只是得体的点头。

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只是她越来越觉得疲惫,不论是有好看皮囊,还是才华横溢的男人,她都得到手了,可为什么总还是空落落的。

像是什么地方填不平。

毕业那年,她请同学老师们一起去做spa,招待周到。那个小男生也也渐渐变成大男孩了,可看自己还是会低着头,脸红。磕磕盼盼。

多像当年在洗头房里,遇到白祈的那个黑瘦的小姑娘。

毕业晚会,大家都喝醉了,四年同窗,该哭的哭,该笑的笑。

朱艳和大男孩敬酒。

“澄明,以前的事,对不起啊。”

“啥事啊,我忘了。”他羞涩了。

“你现在还想在看嘛。”朱颜吐舌。

李澄明一口酒喷出来,朱颜笑了好久好久,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开玩笑的。

好久没有笑那么开心了。

天亮了,人陆陆续续地走出养生馆,说着天涯再相见,李澄明好像是鼓起了勇气,对朱颜磕磕盼盼说道,朱颜,你,要好好吃饭,别总太忙。

一直等大男孩走远了,朱颜才向前跑过去,认真地拉着他。

“澄明,你能对我说句话么?”

“什么话,朱颜?”

“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么?”

“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么......”

“嗯,可以哦。”

 

朱颜删除了所有的暧昧对象,和李澄明交往。

她恨不得每天牵着他的手,给全世界看,周围人都不知道那个傻小子哪来的福气,

他真的是一个很简单,很温柔的人。他看到地铁里有人说没有钱买票回家,都会给他们买票,末了还要多给几百。

每次看电影,他都会把票根存起来,他说这是我们在一起的记录。

李澄明入职了房产中介,每天挤公交车上下班,陪客户看房,做新楼盘资料的企划。忙的团团转时,还会赶回家帮朱颜做晚饭。

他说人活一辈子,饭一定要吃好,要有营养,才能有力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厨艺超级好,比养生馆的阿姨好多了。特别是蛋炒饭,渐渐粒粒分明。

“要不你来我店里,当厨子吧。哈哈哈。”

“不要,我只给你一个人做饭。”

“噗,好好好。”

朱颜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她和李澄明租在外面的房子,很少回那栋直播的单身公寓了。

白祈来找她,她冷脸说,我恋爱了,不想再做直播了。

“你签下的是七年的合同,还剩两年时间。”

“违约金多少,我现在就付。”

“没有违约金,客人们记得你的气味,别连累你的小男友。”

白祈转身就走。

“白祈,我现在过得很快乐哦。”

白祈没回头。

朱颜又对自己默念了一边,白祈,我现在很快乐。

 

朱颜和李澄明说自己店里忙,要去帮忙,实际去做直播。

她想不到吃什么了,和李澄明在一起后,生食癖缓解了不少。

她网购了一箱子蚂蚱,咬在嘴里,没什么味道。直播间人气明显不足,一些弹幕的扭曲程度更大了,她感觉客人们在生气。

她也拍了下桌子,表示自己很生气。

砰砰砰,有敲门声。

朱颜没去管。

“朱颜,你在里面么,开门,是我。”

从猫眼里看,澄明来了。

为什么他来了?

手机响了,朱颜刚接听,却忍住没有说话。

“朱颜,你在里面干嘛呢?!我前几天看到你和另一个男的在一起,能和我说说这事儿么。”

朱颜心急如焚,但她不能开口。

“我听到你的手机了,开门。”

朱颜和他说,你等我,我马上出去,但你保证别进来。李澄明说好。朱颜一开门,李澄明就进来了,东张西望。

“男人呢?你不是说去店里了么,为什么你还会有一间房子,用来做什么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朱颜脑袋有些混乱,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李澄明的嘴。

“你干什么,朱颜,我问你那个男人呢,为什么突然选择和我在一起,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还劈腿。”

朱颜真的怕了,房间里的影子越来越浓重,她觉得生和死之间的那道门,有东西来挤破头进来。

“别说话!”朱颜大叫。

角落里出现了一双脚,淌着血,李澄明看不到,他看确实没有男人。

“这房间不太舒服,对不起,颜颜,我们出去吧。我怕失去......”

‘你’字还没说出口,他就被什么拽到了墙角,五六道血色的影子窜到他身上,咬起来。

“别碰他!”

朱颜想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有一张嘴,一张血琳琳的脸靠在她胳膊上。扯下一块肉来。

“白祈!”

白祈赶来的时候,朱颜已经奄奄一息,白祈割开了自己的手臂,让血滴下来。一瞬间,那些客人就像是老鼠遇到了火光,一下子逃窜开了。

他关了电脑,抱起朱颜去医院。

他从未发现,原来朱颜这么轻。

“澄明......”

 

 

 

06

李澄明被分食干净后的一个月内,朱颜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全身包着绷带,虽然并不致命,但器官损伤非常严重,医生很惊讶,那些伤口是怎么形成的。第二是,她的肚子里有那么多寄生虫。

一个月后,白祈拿着一个盒饭来看她时,她哭的很大声,像是被大孩子欺负的小孩。哇哇大哭。

饭盒里是蛋炒饭。

白祈,喜欢我的那个人,死啦。

她抱着白祈,白祈楞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电影演的,有人需要安慰时会做的动作。

朱颜在医院治疗之后,发现竟不能再吃生食了,好像身体里的小虫虫都被夹走了,一吃就会吐出来。

她觉得自己生命的火已经燃尽,不想再做直播了。只想堕落,只想跌入深渊。

再次找男人,她对自己说,要找坏的男人,不能害了好人,不然澄明一定会骂她。

她挑选了一个大恶人,亿兴集团的老板,娄易鑫,关于他的恶行有无数,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有说他把记者抛尸海底的,权力通天。

朱颜花了很大力气,勾搭上的他,将他带回自己的公寓,来一场和‘观众’们的告别场吧。

娄易鑫一张油滑的脸,看久了竟让朱颜觉得像是狐狸。

娄易鑫问:“笑什么。”

“笑你,像个大坏蛋。”

“不是像,我就是大坏蛋。”

他搂着朱颜,咬她的耳朵。有点痛。

朱颜皱眉。

“先喝点酒吧,娄总。”

“我要喝你。”

“别这么急啊。”

娄易鑫扯下了领带,把朱颜的双手捆绑了起来。他按下了电脑屏幕,朱颜有点急了,这样就没法直播了。

“娄总,我......”

话还没说完,脖子一酸,娄易鑫笑着把针筒注射进朱颜的血管里。

这是最后的画面。

 

朱颜醒来时,发现脚上有脚链,金碧辉煌的房间里有一只狼狗,也有链子,一副垂涎的饥饿感。

房间里出现声音了。

“你们这些女人啊,仗着自己好看,又想敲诈我一笔对么,你的房间有监控,想拍我什么呢。”

随后是嘻嘻哈哈各种笑声。

有个穿的严实的人,走进来,解开了狼狗的链子。狼狗咬在他的手上,还好有护臂,他从旁逃走了。

房间里只有朱艳和狼狗。

一人一狗,相互看着,狗先冲上去,咬住了朱颜的大腿,朱颜尖叫了一声,拿起旁边的台灯咋在狗的头上。

力量不够,狗还是死死地咬着不放。

朱颜低下头,同样咬住狗的脖子。

一秒......

两秒......

三秒......

房间里本来还有声音,但是慢慢地,声音消失了。

娄易鑫派人吧死狗拖出去,把地脱干净。

他脱下衣服抱着朱颜,去楼上的治疗室,亲自把大腿上掉下来的肉给缝上,打疫苗,他用剪刀剪下被血浸染的衣服,这姑娘背上怎么都是伤口。

朱颜醒来,笑了,还活着呢。

娄易鑫囚禁着她,给她水,给她吃的,不和她说话。

朱颜也坦然接受,送什么吃什么,还比一般人的胃口更大。

娄易鑫:“你为什么不害怕。”

“害怕什么?”

“姑娘,你现在被我囚禁着,给有钱人做直播。”

“我就是做直播的啊。”

娄易鑫吃了一口憋,有点气。

“你应该怕我的。”

“我小时候被人贩子卖,我都没怕。”

娄易鑫气到笑出来,走了出去。

 

等她伤好后,第二次是一只豺狼,娄易鑫手心出汗了,他给朱颜口袋里塞了一把小刀,这本来是不允许的,但其他的参与者也都没说什么,他知道,这些商界的大老板也喜欢这姑娘。

朱颜蹲下来,和豺狼相互看,后者居然没有一下子冲过来。

她用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臂,用血液一滴一滴,吸引着豺狼。当它走到一面书架前时,朱颜把书架弄倒了。把豺狼压住,然后她趴在它脖子上,疯狂地扎刀,观看这场围剿的观众都沸腾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美少女能做到这一步。

不论对阵什么动物,朱颜都不害怕,她只是每次都弓着背,娄易鑫有时候觉得这姑娘就是一头野兽。

而当他抱着她去治疗室时,她又那么轻,柔弱无骨。

嘴里念叨着什么。

搂着他的脖子,勾得紧紧地。

这姑娘喜欢抱人。

大老板们会出资购买野生动物,有时候是两只豺狼,有时候是獾猪,别看这动物身材小,在搏斗中,几乎把朱颜装得脊椎错位。

后来,娄易鑫看着采购单,越来越心慌,再这样下去,就连豹,和狮子都要引入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之前冷血的他,几乎从未对哪个女孩这样过。

他憎恶她们,年纪轻轻,什么都没有却可以靠着皮囊获得想要的,那么轻松,在他二十多岁打拼的年纪,是付出了多少的东西,甚至自己的灵魂。

但他看到朱颜,看到她吞吃生食的样子,觉得像是二十岁的自己。

他摇了摇头,说别去管,那么多了,自己的老婆快生了,是个女儿,要做一个好爸爸了。

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可是当这个男人,看到那一场,那只1.2米短尾鳄咬住朱颜上半身,脖子处的血染红了整个地板,到处都是商业伙伴的尖叫。

他不顾一切,冲进搏斗室,把手伸进鳄鱼嘴里,让它咬住自己,从而把朱颜拖出来。

女孩在抽搐。

而自己也一阵发晕,这只小鳄鱼的牙齿已经深入前臂的肌肉。

他大吼一声,两只手掰开鳄鱼嘴,直接撕裂了这动物。

模糊中,朱颜看到了爸爸和妈妈,妈妈说,朱颜,我找了你好久。她看到了奶奶,还是嫌弃的眼神,她看到了李澄明,说着朱颜我好爱你,也好恨你啊。最后看到了白祈把自己抱起来。

他来不及带她去医院,娄易鑫抱起朱颜直接,让现场的医生,直接把自己的血输给朱颜。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狐狸一样的大坏蛋。

放我走吧。

不,我要你活下去。

 

 

 

07

一天一夜。

快五十岁的娄易鑫眼眶深陷,头晕发涨。

奇迹般的,鳄鱼没有咬破朱颜的大动脉,她还是活下来了。

娄易鑫取消了斗技场,也因此得罪了一些商业上的伙伴,本以为会后悔的,但居然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都快五十了。

他每天给朱颜喂饭。

等她恢复后,朱颜没有恨他,全记得他的好。

他在床上像一头狮子,在她柔软的身体上驰骋,好像自己又变成了二十岁的小伙子。有三天,娄易鑫几乎是和朱颜在房间里度过的。

厨师,医生都在这栋楼里。

这栋楼是他的,朱颜也是他的。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游乐场,像普通情侣一样去看电影,朱颜问他,你要不要把票根存起来,他说谁存这个。

朱颜就犟了,去他的口袋里掏钱包,把票根塞进去。

他嘴上说我就不要,但却从没拿出来过,后来,娄易鑫的钱包里鼓鼓囊囊的,都是小年轻喜欢看的爱情片,不好看。

但朱颜好看。

他问朱颜,你为什么喜欢我?

朱颜说,我不知道。想了想,又说,我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直到老婆临盆那天,他说:“你乖乖在家,明天我有事。”

当他在医院外,听到女儿的哭声,自己突然也哭了。

这辈子坏事做太多了,为什么到头来还要让我遇到这个小煞星。

他脑中想到的是朱颜的脸。

女儿七斤八两,很健康,哭了一下就笑了,笑着迎接这个世界。

女儿笑笑又哭了,他也跟着哭。

他没想到角落里站着一个女孩,怯生生地看向这一家人,一直不走,妻子还没恢复元气,却也温柔地问,你找谁?

娄易鑫心怦怦跳,你怎么来了。朱颜。

“我就看看,这孩子真可爱。”

她用手指摸了摸孩子的手,妻子温柔地笑,是啊,是我们家的大宝贝。

大宝贝,朱颜重复道。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它有时候不太好,但有时也很美。”

医生摘下口罩,也在笑。

场面其乐融融,娄易鑫一颗悬着心放下了。

谢谢菩萨,你给我的这辈子够多了,我知足了。

 

 

 

08

朱颜的尸体是在城东动物园发现的。

内脏被乌鸦叼走了,腿被一头犀牛顶走了,一只手是在狼区,另一只是在虎区,五根手指都很完整。

娄易鑫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知道是妻子做的,却没想到她会那么绝。她没法反抗她,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靠着她背后的家族势力。

白祈收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把钥匙放在房间里,合上了电脑。

一个月前,当朱颜主动找他时,他就觉得她的气色不好,生气快流失尽了。但他没说,他总是不会说多余的话。

朱颜说了近况,并且说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叫娄易鑫的男人,而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快乐,但是被他温柔的妻子发现了,哎,别问怎么发现的吧, 她连渡子姐都找到了。他们两个都希望......不说了,下周就要去谈判了,我说了不要钱,我也不影响他们夫妻的生活,只想偶尔能见见他就好。

娄易鑫妻子说,她会考虑一下。

朱颜说以上这些话时,是很轻松的。

两人又聊了会,朱颜沉默了会,不笑了,说道:“这些年我没拜托过你什么,能不能帮我做点事。”

“嗯,什么事。”

“帮我找一下当年我爷爷死时的巫师吧,我把所有户头上的阴币都给你。”

“你之前和我说过的,我记得。”

“对啊,我奶奶说我是饿死鬼投胎,可能就是我那个死鬼爷爷投胎在我身上了,哈哈。就是他,我找他有事。”

白祈没有跟着笑,心里咯噔了一下,说我想办法。

她嘻嘻哈哈笑着说,假如说我回不来了,假如啊,那你就这样这样......

白祈远远地去了娄易鑫的家门口,娄易鑫满面和善,抱着自己的女儿,他看着那个小女孩张开双臂,紧紧地搂着父亲的脖子。

一家三口正在温馨的散步。

白祈和他们擦肩而过,看了眼娄易鑫肩上的女儿,小姑娘也看着他,笑的天真烂漫。而她的右手里面,藏着一只小蚂蚱。

他想起很多年之前,他把又矮又小,长得又丑的女孩从洗头发拉出来。

他问,你想要什么。

朱艳说,我想要爱,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我想有人永远的爱我。

白祈笑了。

这下你满足了吧。

 

他拿出手机,给主人发了一条短信。

【恋神系统的阴间直播功能,这次还是失败了。】

主人回复知道了。

他走到了一家麦当劳,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盯着他的脸,羞涩地低头问道:“今天冰淇淋有优惠,两人买单,一人半价哦。”

走出麦当来,他的手里已经拿了两支冰淇淋。朱颜你要么?他本能地问道,却发现旁边没人。

心抽了一下,空落落的。

今晚再去找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吧。

什么是爱啊?

希望下一部电影,会讲得更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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