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下山啦
我的名字叫李欠费，打算去终南山修道。
01
这年头，很多北上广的年轻人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都选择去终南山修道。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其实是逃避现实。
我就是其中之一。
人到山腰时，眼前密密麻麻出现很多山洞，洞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问：我是不是打算常住？
我点点头。
他们说那就需要打一个自己的洞了，领头的问，要欧式还是中式？我说都行。他们说只要2988，就可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独栋精装修山洞，地处绿荫之地，风水极佳，朝南阳光，小户型更优惠，只要1980。一套工程下来，还附赠通电线。
我说打扰了，继续往前走。
到抱龙峪时，每家每户都挂着一个‘禅’字，女的把头发盘起，男的长袍飘飘。后山也有酒店入驻了，贩售道家风格的青旅，山下的DJ每周上来一回，开佛光普照电音会。
我略有些失望，走到山中央，望着深不可测的山岭，刚想叹口气，可脚下一滑，皮球一般滚下去。
02
天亮时，一名穿道袍的少年正盯着我看。
少年：“醒了？”
我：“这是哪儿啊？”
少年：“终南山。”
我出门，屋外是古装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塔楼，远处是流转的白云，云与云之间有漂浮的山脉。
OK，我还是死透透了呗。
“没死呢。”
有人在和我说话？谁？是谁？
“是我和你说话。”
？？？
我心里想的对方怎么会都知道？
“出门右转，便能了解情况。”
走过古典和现代交织的走廊，我看到了安全出口牌。
......
大堂里站着一个矮小的老头，穿着骚气的道袍，正在玩微信跳一跳小游戏。
“欢迎来到终南山。小帅哥。”
“道长，你......能听到我的心里想的？”
“叫我郭真人。”
郭真人说，这儿才是真正的终南山，先人们将这座山隐匿在现代社会，普通人如果没有穿过屏障，就没办法进到这里。
我出了灵韵观，前院大概一百多个道长正在飞天遁地。
刚想拍下来这些‘特效片段’，手机却被人拿走了。
“勿要打扰他人清修。”
拿我手机的人，长着一张清纯无垢的脸，这张脸仿佛每一秒都有清水洗涤过。一席银白的长发垂在腰间。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师兄，如果时间可以定格，我最想拍的是他。
郭真人说，如果我想走，会带我穿过屏障，不过要消除这部分的记忆。
我说我不想走，我来修道的。
几个道长想拖我走，我死皮赖脸抱着前院的智慧树，便再没有人敢来拖我。据说道观几百年来风调雨顺，都是靠这棵树。
看到大家这么讲道理，我就安心了。
大家都对我咬牙切齿，师兄气的一脸紫红。
郭真人说百多年了，一些老思想也该改改了，如果欠费确实有心想要留下来，那为何要拒之门外呢？只要他有一颗道心，便可留下来。
“真人，终南山现在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留一个普通人在......”
一个壮硕的师兄焦急道。
“魔胎蠢蠢欲动，为祸下界，该来的始终要来，该走的肯定也留不住，一切皆是天命。测吧。”
“师傅，是现在么？”师兄很不自然。
“是啊莲青，准备一下吧。”
测什么？我问道。
没人回，一些女弟子愤恨地看着我。
“李欠费，别动！我，灵韵观第七十七代弟子莲青，正式帮你测试道心。”
师兄咬着皮筋，将头发梳到一起扎起来，他扶正了我的脸，随即用额头贴上我的额头。我感觉整个灵魂都要被他吸进体内。
眼前出现一处迷宫，错综复杂，后边儿有一只巨大的虫子在追我，每一次悉悉索索爬动的声音都叫我心痒。镜子里，我的脸不是自己的脸，是师兄莲青的。
我跑向一个出口。
外面又是另一个世界，一处寻常的大街，我牵着一个女人的手，随后有个陌生人将我抱起，装进一辆卡车里，女人在后面追，根本追不上。
撕心裂肺的疼。
回过神，我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师兄正大口呼吸。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多了一枚红点。
郭真人：“从今天开始，莲青你便是欠费的师兄了，你要好好管教师弟。培养他的道心。”
师兄：“是，师傅。”
就这样，我留在了灵韵观。
我好几次问师兄，道心是什么，他没有回答过我。
每日诵读《功课经》，《玉皇心印妙经》，很多地方读不懂。他也不来释惑。我去问其他的师兄弟们，他们也都潦草答复，没什么诚意。
为此，小心眼的我到了郭真人那里，状告了所有的师兄弟。他听后哈哈大笑，说其实大家并不是对我有意见，而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他们的心思在后山上。
后山有事？我问。
每隔一段时间，后山的魔胎试图破开封印，下到人间。每次下凡，都会成为一种灾祸，十年前的中南部地震便与此有关。
“魔胎总是会附在脆弱之身上，最后夺去他们的身体，自己成人。”
“这么严重啊。”
我吃着盐水花生，认真地看着郭真人。
他接过两颗，扔到嘴里。
“哎对了，你这花生哪里买的？”
“山下的小百货商店。”
“哦，就是说欠费你之前有偷偷下山是吧。”
“......”
“......”
我拔腿就跑。
他抄起一个板凳在后面追。
03
距离魔胎出世越来越近了。
观里一片忙碌，光是接待正一和全真的道友们就够他们忙的了。
更换封印当天，64名青年道长以‘四象破魔’卦的方位镇守一方。卦象中央有一个沙漏，等沙漏完，64人同时揭开山谷的封印，用自己的血，画上新符，重新贴上。
旁观的师兄弟们都十分紧张，这时一旦有什么声响，或是分心的话，就会伤及内在，万劫不复。
“像一棵海草海草 海草海草 随波飘摇 海草海草海草海草 浪花里舞蹈 海草海草......”
我摈住呼吸时，手机响了。
我下意识地接了电话，老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李欠费，你现在在哪里！打你电话也不......
郭真人一下子飞到阵中央，“固守心脉！”
我看到不少道长，嘴里已有血沫。
师兄大叫道：“守住方位，不可挪动半分，别让魔胎出世！”
有人腿软，倒在地上。
一道黑影从地面钻出，一众师兄弟的符咒如剑雨般飞驰出去，却未追上。
天空中乌云密布，黑影消失在山谷中。发出了凄厉的笑声。
心惊不止。
“你们这样绑着欠费，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师兄弟们看我的眼神，是要把我煮了吧。
“郭真人，不久之后，人间必将掀起一场大灾，你也不急么！？”
“我特别急啊，徐道长，可这毕竟是我们灵韵观的事，我们出的事，我们自己负责，正一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吧。”
我突然觉得小老头还是挺硬气的。
待到其他教派的长老走了，灵韵观再次恢复清净，我用眼神示意老头给我松绑。
“把他再给我绑上三层。”
“好的师傅。”
“喂！”
我被饿了三个晚上，这之间，他们连水都不给我喝。迷迷糊糊间，我听到郭真人和师兄在对话。
“师傅，欠费的辟谷期已过。”
“去拿点水喂他吧。”
“是，师傅。”
“你有怪过为师么？”
“怎么会，师傅。”
“莲青，你也到了该入世的年纪了，我之所以让欠费留下来，是因为他是你的有缘人。你终究要下山的。”
喝过水后，我的体力渐渐恢复。
“欠费头抬起来，我知道你在听，魔胎现在在下界，我命你和莲青一起下山去寻找，在它没有成人之前，收了它。”
“我不去，我来终南山，哪有回去的。”
真人笑着拍拍我的肩：“没事，不勉强，顶多就把因为你的失误，导致魔胎逃离这件事发在道友群里，以后全国的道士一听到你的名字，都会追杀你的。”
“师傅，什么时候走。”
“现在。”
他递来一张卡片，上面写的是《我就是道长》——全国道家选拔争夺赛。
“这个是爱酷网今年热推的一个真人秀，全国各地的道士都会去上面展示风采，里面的编导是我的师弟马原，我已经替你报名了莲青，当做是入世的考验，你们马原师叔有追查魔胎的道术和修为，你们与他会和，再伺机行动。”
师兄突然间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
“记住，阿青，我们道门子弟，到了一定的修为注定会有这么一劫，回不回来都随你，但求问心。”
“待弟子捉到魔胎，就带着师弟一起回来。”
郭真人难得摸了摸他的头。
“去吧，趁月光还敞亮。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
04
师兄第一次下山，便遇上诸多磨难。
比如在高铁站安检口，安检员看到他相貌俊美，多摸了一下臀部。小师傅立刻变脸，掏出一张定身符，定住了姑娘。
我看到有五分钟，那姑娘动不了。
我提着行李箱，跟在师兄后面，看到他瞧着一台自动贩卖机。
“师兄，你盯着它很久了，你是想？”
“我想买瓶泉水。”
他把一张十元人民币，塞进一个口子。
“师兄......那是个插卡口，不吞钱币。”
“那怎么买东西呢？”
“扫描二维码。”
师兄‘哦’了一声，拿出了郭真人给他买的手机，开始扫码。
这一扫就扫了五分钟。
“师兄，还没扫到么......”
“没反应。”
我上去一看，居然是相机界面，他在拿相机扫描。
“要用......微信界面的。”
“微信是什么？”
“emmmmmm，就是一个联系的软件。”
“若是联系，我用‘心声’便可与师傅联系。”
“这个东西比‘心声’好用，还能传视频。”
“那要消耗多少真气？”
“......”
我帮师兄申请了微信，问他要了身份证，却发现他比我还要小四岁。
“师兄，你的名字叫？”
“莲青。”
“好的。个性签名是？”
“道法自然。”
“好的师兄，我帮你自拍一张，当你的头像吧。”
“不可，修道之人怎么能够如此自视甚高。”
我想吐槽，郭真人相册里有四百张自己的照片。
最后，我把女朋友以前传我的一个猫头作为他的头像，我的是狗头。
“你有朋友的电话么？可以加好友了。”
“我没有什么朋友，先加师傅吧。”
我看着师兄一脸正经地拿着手机，说了一句，师傅上午好，弟子刚在高铁上练过了晨功。
屏幕上显示正在输入中。
结果郭真人发来一张卖萌的猫猫表情包。
我和师兄面面相觑。
他继续说，师傅，我和欠费到了杭州，这里灵气冲顶，但是地脉之下，隐隐有一股力量在吸收这座城市的灵气，魔胎已经蠢蠢欲动。
依旧是正在输入中，郭真人又发来一张（吃手手）的表情包。
我几乎能够想到屏幕后面，他调戏师兄的笑脸。
师兄直接输入文字。
【师傅的意思是用手从别人的嘴里套出消息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次是（你这小王八蛋，在说啥呢）的表情包
“师兄，可能真人现在有点忙吧，我们不要吵他清修，下次再聊。”
我和师兄来到了A大学的文体楼，传说中的报名处，里面已有不少道士。
师兄走在路上，一瞬间从四周冒出来很多女大学生。
“哇，你也是道士嘛？”
“小哥哥，道士的头发可以这么长？”
“你哪里人呀？叫什么名字？我让我们班的同学给你投票。”
“道士小哥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我一看到人多就头疼，也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们，硬着头皮把师兄拉出来。
我给马原师叔打电话，电话一直不通。
这时，有心声传来，别打了！手机欠费呢，来A4号门来。
A4号门前，一个中年油腻的大叔正在抽烟。
刚才就是他在和我说话。
“小鬼，你就是在魔胎出世之间，突然到观里的李欠费？”油腻男问。
“......是啊。”
他转向师兄。
“莲青，老天师有没有给我带特产？”
“师傅让我把这两条千年大滋补给师叔您。”
师兄掏出两条咸鱼。
师叔很满意。
“长话短说，我还要接女儿放学的......我发现有人故意要聚拢一批年轻的道士，你们小心一点，这人和借着节目的势把人聚拢在一起的，可能是同一人，我前几日用五鬼追踪术查找魔胎，发现它已经接近了这里，而另一股力量也正在寻找它，如果被对方先找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个查找魔胎的人，破坏封印大典的人......”
“莲青，你和欠费这几天就先待在这里，你师父已经给你报名了，好好参加，我们慢慢等，等幕后黑手先出手。”
“好，师叔。”
“多的不说了，到点了，我要去接女儿放学了。”
人刚要走，地上出现了黑色的脚印。
“五鬼追踪术！”师兄叫道。
“我已在周围布置了结界，一旦魔胎出现，就会露出马脚。欠费，莲青跟着脚印走！”
脚印来到一处教学楼，我看着他插腰喘气，说你们快去追，不用管我。
一进入楼道，整个感觉天旋地转，难受不已。
“师兄，是魔，魔胎么？”
“魔胎附着在了一个人身上。”
大学的午后，郁郁葱葱的树林散发着恬静的味道。但下一秒，一间教室里的学生全都逃了出来。
满脸惊恐。
我和师兄冲进去，看到一个女生倒立在教室的天花板上。黑发垂下，一脸血丝。
“终南山的臭道士，这次就两个？哈哈哈。”
师兄右手默默画着符。
“欠费，你不是她对手，快走。”
我刚想说，我也想走，但你看我走得出去么？
门把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绞弯。
“躲在我身后！”
师兄的身上出现一道金光，他上去抓着女生的手腕，对方以断腕之姿，挣脱开了。
一掌打在师兄的胸口。
师兄利用嘴角的血，画了一张符，贴在女生的下巴。地面上伸出几条金色的铁链，将她困住。
师兄再想多画几张符，却发现符纸不见了。
“小道士，你的能力不错，但是你的小同伴好像不行啊。”
铁链一条一条地崩开，师兄来不及再发动，她一下子来到了我的面前。
刚想抓我，却停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莲青借机用手掌当成最后一张符纸，击打出去，一道黑影从女孩的背后飞出来，逃出窗外。
“师兄！”
“先，救人。”
说完这句话，他倒在我身上，昏死过去。
“你是他家属么？现在需要输血。”
“要多少啊......”
“目前还不确定，如果你给他输血的话，现在就去验血。”
“会不会很疼啊......”
我跟着担架，跑在医院的走廊，师兄的腹下有一个窟窿，还有血泡冒出来，他光着上半身，背上有古代禁锢的符咒。
“晚了就来不及了。”
等我输完血，自己也昏沉的不行，说是只要一点点，结果输了我1000CC的血。
手术室外等了六个小时，师兄才被从鬼门关捞出来。
“我饿了，欠费......”
“你等着，我给你买。”
病人刚做完手术，理应吃些清淡的，但我买了一大堆麦当劳。
病床上，师兄居然坐起来了，他的恢复力比寻常人快。
“你怎么能给他吃这个！”护士长责令我。
“是我让他买的。”
师兄抓起一个汉堡塞进嘴里。他几口就吃完了一个，又抓起第二个，护士长摇摇头，走了。
“挺，挺好吃的。”
“大哥，你嘴里的血丝能不能擦擦再说。”
我其实一直在避免和人打交道，但他替我挡的那一下，让我觉得自己又欠了别人。
“干嘛救我啊。”
“因为你是我的师弟。”
“......”
“真好吃。”
“这是垃圾食品，我们都不吃这个了。”
“这是我第一次吃，叫汉堡么？记下了，可以让后厨的师弟逢年过节准备一下。”
一想到灵韵观流行可乐，薯条了之后，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欠费。”
“我在。”
“这次和我一起下山，委屈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啊......”
“我知道，其实你并不想来的。”
“别这样啊，师兄。”
“命宫之外我看到了，你过的很不如意。”
“不要说了。我也看到了，后面追车的女人......”
“那是我生母，小时候我被人贩子绑了去，三年后逃出来，母亲却因为打击太大，已经过世了。我后来想杀了人贩子，但出手当天，遇到师傅云游，是他阻止了我。”
“师兄，我们看到的是什么？”
“道心，是人与人的联结，师傅说你是我的有缘人，验证的时候，能相互进入对方的内心。师傅说，每个下山入世的弟子，都需要有缘人指引。”
“是啊，你连二维码都不会扫。”
“......”
我胆子也大起来了。
“魔胎到底是什么，师兄，它为什么要成为人啊。”
“传闻灵韵观的祖师爷，在得道成仙之前，曾经在人间有过肉骨凡胎，但是害怕在仙家清算之时，计算在内，便将胎儿从妻子的肚中刨出，埋在山谷间。胎儿已经十月，那位师母也是道家，死前把怨恨都藏在胎儿内。”
“都是可怜人。”
05
节目在预期中上线了，果不其然成了爆款。
短短一周，师兄就拥有了粉丝后援团，建立了自己的贴吧。虽然镜头数刻意少给，但第一期上线之后，在101位道长中，师兄排名第三。
《我就是道长》将道家文化展示在公众面前，各个平台都在热推，大家表演，粉丝投票，选出最后的七位，被称为神7的7位道长将组成道家联盟，进行为期一年的全国巡演，普及道法自然。
我最近不怎么见到师兄，据说他被关在101大楼，封闭式训练。
马原师叔对我说，这是他必须要过的一关，灵韵观历任的后继者，都需要下山入世，若接受不了考验，便回不到山里了。
我知道师叔说的是自己。
我住在马原师叔的家里，他家也就六十平米，也不大，小女儿已经上了小学，有一个对外人客气，对他凶巴巴的妻子。
“没领结婚证呢，我随时要回观里的。”
我干笑着说，要不您就留在尘世吧。
我问马师叔，魔胎想要成人，其实也不算错吧。毕竟他一出生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世界，它只是很单纯的......想要接近这个世界。
师叔抽了一根烟，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这话不要给其他人听见。”
“抱歉。”
“这世间的事，很多时候怕就怕问对错。要说错，错的是我们的师祖，他也在渡劫的时候也化为了尘埃，天地仍需要有人给他还债，那胎儿就是还债者。因为他们之间有联结。”
我觉得很不公平，但也不想深究。
我曾想和这个世界断开联结，但现在又发现，世界在试图和我重新联系。师兄，马师叔，师傅，可是越接近，越害怕让对方失望。
魔胎想要接近的东西，我却因为害怕而干脆不要。
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天平的两极。
师兄第一次给我发微信的时候，我正在替马道长接女儿。
【欠费，你在哪里？】
【在马道长家。】
【来101大楼，我想见你。】
我把女孩带回家后，我见到了师兄，当时他穿一件潮流的T恤，银白的长发盘在头上，远看，就像是从外国来的模特。
“我不在你身边，每日有做早课吗？”
“有啊。”
师兄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我看到了他这几日的生活，与现代生活格格不入，从最开始的排斥到慢慢接纳了一些。
而他也看到了我这几日的动态。
“你有个屁！你什么都没看！”
“师兄你爆粗口了！”
师兄拿出一道画雷符，就要劈我。
“你下手要不要这么狠！”
晴天之下，几道响雷朝我打来。
“哥，我背给你听还不行么，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
本以为好久没见，他会对我好点，结果就这样。
“难得有假期，陪我走走吧。”
我想问，你真的不想留下来么，哪怕用现在的人气套现，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想去哪里转。”
“山下你熟，你说吧。”
“我带你去吃螺蛳粉吧。”
我和他走在路上，总感觉要被路人灼热的目光给烫伤。每走几步，都要被人认出来。
到了之前经常去的面店，一切都特别熟悉，可这时候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怎么了欠费，你的火气很旺。”
我看到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将我从公司里排挤出去的人，挽着我的前女友进来。
是的，就是因为他们，我那段时间才绷不住的。
“李欠费！”
朋友见到我后，第二眼看到了师兄，居然被他的气场给震到了，没一下子过来。
前女友见到我楞了一下后，立刻目光都在师兄这儿了。
“这位是？”
“走吧师兄，我们去别的地方吃面。”
“别啊，难得见面，我们聊聊呗欠费，听说前段时间你还去终南山修道去了。噗”
“好久不见了，欠费，对不起啊。”女友说着这些话，眼睛却在师兄身上。
“别，千万别说什么对不起，你们吃吧。师兄，我们走。”
“师兄？这位也是道士吗，哈哈哈哈。”朋友一直在嘲笑。
“等等，你是莲青吧，《我就是道长》最近很火的，是莲青！啊，我是你粉丝，给我签个名吧。”
他在女友的手臂上签了名，随后，不知道为何，女友和朋友突然站立，然后给我鞠躬道歉。
“师兄，你签的是道歉符吧......”
“这是他们欠你的。”
“哈哈哈哈，你让他们道歉多久啊。”
“五分钟。”
“不行，要十分钟！一个小时！”
“那我再去签一个。”
“走啦，我开玩笑的，低调低调。”
那天我带他去看了一场3D电影，恐龙冲出屏幕的那瞬间，我看到师兄画上符冲到屏幕前，要收复恶龙，被安保拖了回来；我们去影院门口打气枪，他一发都没有打中，结果用真气把气球挤爆。
他举着一个人型高的粉红豹走了。
“师兄，你作弊！”
“规则只是说打爆气球，又没说一定要用枪打爆，不算作弊。”
“师兄你变了。”
“嘻嘻。再说下一个打爆你的脑袋。”
“......”
我慢慢地明白，为什么魔胎想要成人。
大概是因为人与人的联结。
06
最后一期，节目组包下了整个游乐场。模仿了现下一款比较流行的游戏形式，将101位道长空投进行大乱斗。
我在马原师叔那里获得了一张员工证，口袋里一叠符文，作为师兄的弹药库。
虽然早就测算出今天有异动，但没想到大白天的，已经阴云密布。
拍摄进行到一半，101位道长里，已经有二十几位摘掉了摄像头和麦。
“先把无关人员清走吧。”
一眼望去，好像导演和摄制组的人就没有到现场。
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大家都好像知道魔胎一定是今天出现。
马原道长告诉我，组织，聚拢这么多的道士，上电视，举办活动，就是为了捉捕魔胎，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借这个机会，公开道士界真相，把屏蔽解除。
我说你们说归说，为什么要在我身上贴那么多符。
马师叔说，爱酷网的CEO也是全真的道长。这个节目有三重目的，一是讲道家真面目第一次摆在民众面前，赚钱；二是，帮年轻的弟子入世；三是抓捕魔胎。
我说，抓魔胎是放在最后面啊。
我说师兄呢？
马原说，他在睡觉呢。
我说，师叔，你再贴，我就看不到路了。
他说，没事，你不用走出，也出不去了。
我说为啥呀？
他道，因为你就是魔胎呀。
我‘啊’了一下，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
我又问师兄呢？
没人回答，二十几个道士一齐向我念咒语。
“喂，你们神经病啊。”
我的火气有点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拍拍我的背。
转身，是郭真人。
“对不起，欠费，你要不睡一会吧。不会疼的。”
“不是，师兄呢？”
“我们没让他知道，他也不知道你是魔胎。”
我有一种无名火，硬要说我是魔胎，这群人都脑袋秀逗了么？
“我是魔胎？那教学楼那个呢？那个被附身的女生呢？最开始的破魔阵呢？唬我啊！”
“那是太虚幻境。”
郭真人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整个游乐场都不在了，只有莲青小时候的街道。我和师傅走在路上，莲青被人贩子拐走了，他的母亲追不上车，在地上哭。人群拥挤过来。
下一秒，是她在屋子里，空旷无声，她拿着莲青的照片在笑。
“欠费，你现在看到的真实么。”
我摸了摸照片，划破了手，有点疼。
“......”
“破魔阵那个是真的，不过是让魔胎出世；教学楼那个是假的，为了让你和莲青产生情感，你们在我的太虚幻境里。真真假假，既然分不清，有那么重要么？”
我有点生气了。
“这么说，师兄流的血，是你出手的。”
“是......”
“你在怪我，我知道。其实在你被绑着的时候，我问过一句‘你怪过我么？’其实我当时没有问莲青，我问的是你。”
“我怪你，我当然要怪你。怪的就是你！”
整个空间都在摇动，墙上出现裂纹。
“欠费！”
我回头。
“你有小时候的记忆么？”
我的头很痛，我记不起自己的小学，初中，大学，我记不得自己有没有过生病，快乐和忧伤，我只记得自己的公司被人骗了，女朋友跟人跑了，然后到了终南山，然后遇到了师傅，遇到了师兄。
我想不起自己的爸妈。为什么会这样！
悲哀。
“你记不得，因为你没有，你唯一的回忆是我给你种下的，因为你不是人。”
我裂开了。
“每隔十年，魔胎会以人的姿态出世，即便杀死他，还是会重生，所以我联合其他人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不是杀人，而是诛心。”
我仇恨地看着他。
“我让魔胎以人的躯壳来到世间，让他人种下道心，产生人间的情感，与他人产生联结，等到你最接近人的那一刻，也是魔胎最弱的时刻。”
“师傅，我想活。”
“你来，会带来灾祸，你不该来。”
这个空间崩坏了，我看到周围依旧是游乐场。我被无数的线缠绕。
“那个师兄快醒了，再去喂点药。”一个微胖的道士大叫。
我瞪了他一眼，他的脸马上扭曲起来。
“用引雷符！”
天空中无数道雷击打在我的身上，原来我给师兄带的符文，是用在我自己身上的。
思维和记忆好像也要被烤焦了。
“师傅！”
雷光中，我大声嘶吼。
但每个人都在说话，唯独师傅没有，他站在远处，看着我。想看一条悲哀的狗。
“每十年，魔胎出，需一名有缘人产生联结，压抑魔性，待真正‘‘四象破魔’卦出，镇压，除！魔！”
每个字都很清晰，我倒在地上，喘息不止，那么多道雷打在我的身上，还不死，
不要怪师傅。
正一，全真的道长们站在真正的破魔位上，我看到师傅迎立风中，好像说着上面五个字。
“不要碰他！”
阵法被攻破了一个缺角。
师兄击败了一个道长，满脸是血的走过来。
“不要碰我的师弟！”
“师，兄......”我倒在地上，像一条垂死的老狗，能做的只有看着他。
“不要碰我的师弟！”
四个道士想带走他，却都被符文控制住。
郭真人一只手将他按倒在地。
“够了，阿青，他是魔胎。够了。当你杀了他，就完成了最后的入世考验，以后灵韵观是你的，不要犯错。”
“师傅，我完成不了。”
“莲青，不要被感情蒙蔽了理性。”
“我，死都不想像您一样。”
真人拿出一道符贴在他的手上，师兄发出惨叫，好像一根巨大的针，贯穿了手掌，被钉在上面。
我和师兄分别躺倒在地。
“欠费是魔胎的化身，从破土到今日，是要成人的，一旦魔胎成人，一处便会有灾祸。”
“他没有想害过谁。”
“这世间的事，很多时候怕就怕问对错。他的存在就是错。”
我以前觉得人是没有意义的生物，希望谁都不要靠近我，所以离开城市，选择上山。但我现在感觉到了一些意义，就是与人的联结，我想当师兄的师弟，一直和他在一起。直到今天才知道，一切都是错的。
“我不分对错，我就分是不是，他李欠费是我莲青的师弟，师弟有难！师兄不能不顾！这是你教我的！”
师兄强行用真气拔出自己的手，却被郭真人抓住。
从师兄和我的指尖淡淡地缠着一根线。
“莲青，今日你所做的月一切，为师当年全都做过。”
他的手掌上有淡色金光。
“今日便让我郭正来做这恶人，斩断你们的缘。”
他一遍遍地用手切向那根丝线。
师兄的手断了，在向我爬来。
“别怕，有师兄在。”
他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我又进入了那个迷宫，这次没有虫子追了，我看到了小时候的莲青。
我说，你是我的师兄么？
他说是。
我说我身体里有个不好的东西，我可能要死了。他说别怕，把那个东西给我。
回过神来，我看到自己的脑袋里有黑色影子钻进了师兄的脑袋。
再醒来时，我看到了自己的脸，是的，李欠费的脸。
我照了照镜子，我变成了莲青，或者说师兄把自己的身体给我了。
‘李欠费’在最后一刻用冰符冻住了自己。
师傅走过来，看了看我。
“别和其他人说。”
尾声
终南山来了很多寻常人，道士的秘密被公之于众。
我问师傅，这次魔胎封住了么，他说封住了。
我问多久之后，这块冰会化。
他说十五年后。这些时间，他可以炼化魔胎。
我说我很想念他。
师傅说，好好珍惜。这是他的选择。我有一个好徒弟。
这时候一个信女红着脸来问我，香火哪里买。
我说你跟我来。
灵韵观人来人往，我说你们来看看这里有块千年寒冰，每个人拍一张照五块钱。先交钱，在拍照。
我想留在这里。
等他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