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渣女原地爆炸
01
闺蜜生日当天，我陪她在淮海路上买Gucci的腰包。她选定一个款式后，拍照，发了朋友圈：遇到喜欢的东西一定要买下来，不然哪天被人挑走了，后悔都来不及......哎，可我只是一个贫穷的小猫头。
“你不买？”我问她。
“李昭你看着，一周后就会有人送我的。”
“靠！天理何在！”
“噗，好看就是天理，我就是天理呀。”
闺蜜的情况我知道，同时吊着四五个男人，享受被宠爱的快乐。如果我说你这样不好吧，她就会反驳，那些男人也可能吊着几个女的啊。有什么的。
闺蜜人是真的好人，大学在敬老院做义工坚持了三年；你缺钱了，她就算自己吃泡面，也会抠出来借你；哪天你夜店躺尸了，嘴上在骂，身体已经从凌晨三点的被窝里起来，扛着你回家......除了对待感情这一点上。
所以现在，我都不说了。
闺蜜挽过我的手臂，我俩刚要出店门时，她的身体像被打了气一样，开始膨胀。
两秒后，闺蜜在我眼前爆炸了。
鲜血和肉块飞溅到墙壁上，形成一幅天然的野兽派画作。地上还有一只新鲜的，正在跳动的肾脏。
我撞开导购，跌坐在角落里，抓着一件皮衣瑟瑟发抖。我甚至有点喘不上气了，拼命掐自己的喉咙，导购跑过来说着什么，看口型应该是‘呼吸’。
她拍着我的后背。慢慢的，周围有声音了。空气里是腥到发甜的味道，我那口气也顺了下来。
导购小姐想走，我抱着她的腿说，你别走，求求了，别走。
噩梦还没结束，透过Gucci旗舰店的落地窗，四五个在街上的年轻男女同时爆炸了。
我蹲在地上干呕，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尖叫出来。
闺蜜的一小截小臂，掉在我脚边，血液没过鞋跟，沾湿了我的脚趾。她的手上还紧紧握着手机。
屏幕显示：渣女请原地爆炸。
02
钥匙几次都对不准匙孔。回家后直奔浴室，一来不想让男友看到血迹，二来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表情。
一定难看极了。
电视里播放着高架又塌陷的消息，平常得像是每一个日历上被划掉的夜晚。
男友跑进来抱着我，我下意识地把血衣塞起来。
男友：“李昭，给你看我群里看到的。”
“现在么？我要洗澡了呀。”
“走在路上的人，突然就自爆了。”
男友点开了微信群里的一个视频，却只显示【已删除】。
男友疑惑地说：“怎么就404了，我刚才还看到的。做的特别真实。”
我突然抱紧他，男友楞了一下，安静地抚摸我的头，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工作的事。
我：“再抱一会好不好。”
男友托住我的脚，一个公主抱把我揽起来。我惊呼了一下，瞬间变成了一只小动物，缩在他胸口。但我喜欢这个突然的举动。
男友：“抱多久都行啊......不过现在开始计费了啊，我支付宝账号你知道的。”
我打了他一下，终于放松了一些。
男友用哄小孩的口吻说：“我朋友特别搞笑，说自爆的人，都是当天生日的，还说都是恋神系统下低于六星的用户。也就是所谓的渣男渣女。”
我想到了闺蜜死前收到的那条短信，又颤栗起来。
男友：“不怕不怕，退一万步讲，也轮不到咱们，我们都是互相的初恋。”
“我不是渣女吧。”
男友本想开玩笑的，但是看到我的表情后，他认真说道：“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
我：“手酸不酸？”
他假装喘气：“李昭，你好轻啊。”
我笑了，下一秒又收住了笑。
本该为闺蜜的死感到悲伤的，可现在只想沉溺在恋人的温柔里。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我望着男友，他有一张棱角分明，却充满孩子气的脸，应该是很讨女生喜欢的。可一直到我们相遇前，他都没谈过恋爱。我一直都不太相信。
我想继续说些情话来冲淡恐惧，可视线却离不开男友的手机，微信群里飞速刷新着界面，里面反复提到的一个词——恋神系统。
03
恋神系统是目前一套比较新颖的社交算法，同微信，支付宝一样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中。旗下有网站，社区，以及各种软件矩阵，主打和爱情相关的一切领域。恋神系统有打分机制，会让你身边的朋友，家人，恋人来评价你。设计的初衷，是希望打破社交网络中虚幻的一面。
这套打分系统曾饱受争议，下架了又上线，上线又下架。大部分人新鲜劲过了之后，也都忘记了它，只知道有小部分还在玩。
而这次自爆的人里，都是这套系统中被人打低分的人。
周一上班，市场部的两位经理都没来。同事郭婷婷对我说，这些平日里风光的，现在都躲回家了。我没接她的话。
中午，广告部的小张送来了海底捞外卖。
我：“小张在追你？”
郭婷婷：“追个屁！刚进公司时，我们谈过一段时间，后来他又和实习生好上了。现在不是谣言渣男自爆嘛，小张就怂了，每天都来讨好我，希望我打高分......一起吃啊，趁热。”
我劝郭婷婷别玩了，赶紧打分。她说想打也不行啊，最近登录系统的人太多了，APP都打不开。
之后的一周，小张每天买一大堆东西给郭婷婷。有时候是美容卡，有时候清空她的购物车。我问她，你还没打分？她说，现在多好玩啊，要是打了分，他就对我没那么殷勤了。脑子是个好东西，感谢当年不娶之恩。
第二周，小张的表情有些不对了，他在婷婷那磨的时间越来越长，像狗一样任她使唤。比如，郭婷婷会让他在开会前去楼下的星巴克买咖啡，等到小张气喘吁吁地送来，她喝一口就扔掉了。
郭婷婷沉浸在这场角色扮演中了，她扮演施令者，小张扮演她的奴仆，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这场闹剧该停止了。
我：“小张生日快到了。”
郭婷婷点点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嗯’的声音。
隔天，小张弓着腰，来求郭婷婷给他评分。我几乎有点生气了，说你再这样真就过分了。婷婷说也是，这段时间收了你那么多好东西。
郭婷婷：“要不就八颗星？”
“好好好！”
小张快给她鞠躬了。
第二天小张没来上班，我是在新闻里看到他名字的，还有房间照，虽然打上了马赛克，周围飞溅的血沫却清晰无比。
实习生冲进办公室，抬手就给了郭婷婷一巴掌。
“为什么啊！他都这么求你了！”
郭婷婷呆呆地说：“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急了：“你不是昨天给他打八星了么！？”
郭婷婷：“本来想打八星的，他后面给我鞠了一个躬......不知道为啥，越想越气，就打了四星......我，我没想过他会死......”
我血管里的血液在结冰，一是因为同事的坏且蠢，二是身边再次死了人。它提醒着我，李昭，即便消息被封锁，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
同事们放下工作，纷纷抬头。
新闻里说，特警冲进了恋神系统的大楼，要求停止一切相关运营服务，并且查封了网站，关闭服务器。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手机响了。
像是一次嘲讽，屏幕上显示，新版本的打分系统完成更新，名字叫【前任】，除了前任，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你打分，而在生日之前，如果总分低于六星，则会被判定为渣男\渣女，身体将会爆炸死亡。
我眼前一黑，吓得把手机丢在地上。
有一件小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男友。
我谈过十次恋爱。
03
跑下公司大楼后，我上了一辆5路公交车。
两周后，就是我的生日了。
我用颤抖的食指，点开了【前任】，一系列的用户引导，这个过程无比漫长，就像是在用一根银针穿过黄豆芽，心脏要跳出来了。界面刷出来后，我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经湿透。
李昭，零星级。
目前还没有评分。
恐惧一瞬间转为愤怒。
六星以下就是渣女？！只能由前任评论？！这他妈什么狗屁世界？！
我又搜了下男友的，系统显示无法查看。现任无法查看，评价现任。
我在日历上标注了生日提醒，倒计时十四天。
就在这时，车子摇晃起来，我扒住了座位，发现外面有几十个人正推搡着这辆车。
其中一个中年妇女哭喊道：“臭婊子！你出来！谁让你给我儿子评五星的。我儿子是怎么对你的！杀人偿命！”
她身后的年轻人丢了个酒精瓶，火焰立刻就攀上了公交车。
我跟着乘客逃了出来。街道上尽是车的尸体，已经发生了连环交通事故，烟雾夹杂在声浪中，最后被爆炸吞灭。我看到那家人围着一个年轻女孩，脱她的衣服。尖叫、谩骂、呼救。我捂住耳朵，让自己逃得更远些。
一家蛋糕店门外，我写下了十个名字。因为手太抖，居然认不出自己写的字。十个名字里，有两个特别陌生。
应该是大一时的恋爱对象，只相处不到一个月，那时的恋爱相对简单，可能军训时男生唱了一首歌，你就能爱上他。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喂？”
“喂，李昭？你没事吧。”
是我的第四任男友郭凯，也是我大学时代最用心经营的一段感情。
“郭凯，我暂时没事，你没事吧......哦，我现在就给你评分。”
“别忙李昭，我目前是八星，没事的，你呢，我很担心你。”
我有点感动，我们很多年没联系了。
“不废话了，你登录恋神系统看下。”
我刷新了自己的【前任】，发现第一个十星。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上面的评语是：感谢你出现在我最美好的时光。
“郭凯......谢谢你。”
“说什么呢。”
“说实话......我很害怕。”
“别怕，我相信你的为人，这一关一定能过。不说了，再聊下去我老婆要吃醋了，哈哈哈。我公放的。”
我收起了眼泪，说了些客套话后，挂了电话。
郭凯没变，他一直是一个坦荡的男人，却也有过小‘劣迹’。
我们曾因为一起自习太晚，被关在图书馆，因为冷，郭凯偷了几本书，我们在厕所烧书取暖。
一哭一笑的，才发现到家了。
男友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这个蠢直男基本不会做东西，让我大吃一惊。男友说我最近看起来有点焦虑，不论有什么事都要和他说。他大概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我，把一个打了蝴蝶结的switch交给我手上。
“要不，这周都给你玩儿。”
我接过switch：“只要有你在，我就不难过。”
吃饭前，我去厨房打通了最初三个前男友的电话。一开始，他们都没认出我来，当说明了来意后，都表示理解，并且安慰我不用太担心。
第一任前任：“李昭啊，没想到你会给我打来电话......哈哈哈，那时候我们都好年轻啊......嗯嗯，已经结婚了。”
第二任前任：“我明白的，不过你能把我当成正式的前任，说实话挺高兴的，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毕竟时间那么短。”
第三任前任：“李昭啊，要不要一起出来喝个茶啊......好好，那你也给我个好评吧，对了，你知道我是谁吧......对对对，那个文艺晚会当天对你唱歌的那个，都是回忆，不说啦，那你先点评下吧，我们互相九星......对，系统评定恋爱期不满半年，不能十颗星的。”
一个接着一个电话打过去，开始虽然有些陌生，但聊上两句后，回忆都慢慢起来了。我甚至都忘了这两位交往不过一个月的前任的长相，但知道他们各自安好，我也很欣慰。
我给他们三位都打了九星。然后登录自己的【前任】账号查看。
两颗2星，一颗1星。综合评分3.7星，因为小数点后面不做计数，综合评分三星。
第一个评价：李昭你以前做过的事都忘了？你有真心对过我？我不就是在看电影的时候亲了你，摸了你的胸么，就跟老子提分手！
第二个评价：虽然说不上劈腿吧，但带你和同寝的兄弟们吃饭，你看他们的眼神令人作呕。我希望你快点去死。
第三个评价：婊子，现在想到我了？！嘻嘻，差评。
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像是一颗钉子，被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干嘛呢。李昭。”男友的声音传来。
“哦，在和同事电话会议。”
我抹了抹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前任】打分是匿名制的，我并不知道哪条是谁写的。
那时我还是一个扎马尾的女孩，为了让男友更有面子，每次见他的朋友前，都要精心打扮一番，我没想到会被人这么想。
这三位都是我刚进大学时交往的男生，那时候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觉得被吸引，那就去爱，如果你不再吸引我，就结束这段感情。
在别人眼中，我是这样的人么？
人心为何可以恶毒成这个样子。
我又打了刚踏入职场时两个前男友的电话，都没打通。也或许是他们不想接。一想到闺蜜的死，心沉入了谷底。
我想到了魏然，如果不是必要，我根本不想打他的电话。
如果说在过去的感情中，我真正有伤害过谁，那一定是他了。
“喂？”
“......”
“......”
“李昭啊。”
“是我......我想找你帮忙。”
“打分的事对么。”
这时，男友从背后走出来，搂住了我的腰。
男友：“怎么电话打了那么久，菜都凉了。”
电话里的魏然沉默了会，笑出了声。
魏然：“我刚登陆了你的【前任】查看，星级不太好看啊。”
男友：“李昭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的手心发烫，感觉自己又出现耳鸣了，听不清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魏然：“你男友好像很关心你啊。为什么不回答他啊。”
我：“对，之后的，广，广告投放也要考虑到北部市场环境......”
魏然在电话里笑作一团，电话外，男友担心地看着我惨白的脸。
只要魏然说话稍微大声点，男友就会发现什么。
然而下一句，他则用了很轻的声音说道。
“陪我一天，我给你打十星......毕竟这是你欠我的。”
我：“什么！？”
魏然：“你听到了的。”
男友：“让我和你领导说！”
我一下子掐断了电话。男友问我没事吧，我抱着他，就像没电的手机依附着充电宝。我说太累了。男友对我说，太累就换一份工作呀。
男友用下巴摩挲着我的耳朵，说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和他说。
我不知道该回什么，只是一遍遍说道，我爱你。
04
这座城市变成了一锅鸳鸯锅，一半的人在沸腾，剩下的一半平静如水。
零感情经历的人翻身成为新贵族，指责当年没有接受自己的人，一些偶像的假面被撕碎，曾被抛弃的素人前任们甚至组团要将他们置之死地。另一方面，社会上出现了一个叫做临时伴侣的团体，也被称为刷分族。只要被迫交往，就能够让他们帮忙刷高分，摆脱死亡。但你要满足他们的欲望，不论是钱，还是身体。
我失魂地走在路上，有个男的撞了我一下。我说抱歉。他玩味地看了我一眼，说一看你的长相就是渣女，要不要我帮你刷分，只要三万，外加今晚你陪我一夜。
我抱紧了包，逃跑似地离开。
我和男友说要临时出差，其实是去见魏然。
和魏然相遇时，我们都很穷。他是个做手工定制家具的，手艺很好，我一直怂恿他给大厂去做设计，比起给客户定制，会有更多的钱，但他不愿意做流水线的东西。贫穷让我们争吵，而那段时间，公司的上司一直在追求我。
那时候外公去世，母亲因为胃癌动手术，我整个人被压垮，在和魏然争吵过后，跑去喝酒，最后不知怎么的和上司发生了关系。
我们说好要一起努力出一个未来，我先食言了。
我到了他预定的酒店。
魏然穿着正装坐在餐厅的正中央，周围有精致的侍者。食客们没有外面世界那些急躁，恐惧的脸，而是不急不躁地进着餐。
“魏然，你现在......过得很好啊。”
魏然说分手后，自己去了意大利，成为了一家小众品牌的代理商。将这个品牌引入中国后，他又招募了一批刚毕业的新锐设计师，打响了牌子。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成立了自己的独立品牌，开了公司。
我看着侃侃而谈的魏然，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怎么了李昭？别这么看着我，当初要不是你离开我，我也不会下定决心去意大利深造。”
“对不起......”
魏然摆摆手，名贵的菜一道接一道地上，还有不到两周，我就会如同烟花一般爆炸。我根本没心思吃。
“魏然，能帮我打星么？”
“李昭，你记得我们吵架那个晚上，是哪天么？”
已经不能再掉星了，我拼命回想是哪天，无数的日子在我的脑袋上空盘旋。
“是我的生日哦，那天你和别人去喝酒了。一晚上没回来对吧。”
我头低下去，大气不敢出。
“你欠我一个生日。先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吧。”
我惊了。他摸过我的手机，先一步拨通了男友的号码。
男友：“喂，昭昭，你到车站了么？”
魏然抢先在我之前说了一句：“她没去车站，在和我吃饭呢。”然后关了通话。
我：“你干嘛！”
魏然：“记得么，当时你上司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记忆回来了，当时我喝的迷醉，魏然打来了电话，可手机却被上司拿去了，随口说了一句，李昭正在和我吃饭呢。
“我不需要你打星了！”我理亏，想走。
“你还有选择么。”
脚步愣在原地。是的，郭凯给了我十星，但其他人只给了一颗一星，两颗两星，有两位电话打不通，我剩余的机会不多了。
“看我公司看看吧。”
魏然带我去了他的公司，名字叫朝朝暮暮。
魏然：“这个名字是你取的还记得么。”
我记得，我说以后要是你发达了，就以我的名字来命名公司。我说过。
凌晨，他带我到了他住的地方，安静，整洁，空旷，客厅的一堵白墙上，是由几百张我的小照片组成的特写。
电视前只有一张椅子。
“你以前要我设计一把所有人坐了都会舒服的椅子。我试了好几次，都做不出来。我只能做一把你觉得会舒服的椅子，这把椅子是按照你的身体比例制造的......李昭，坐坐看。”
我坐上后，感觉说不出来的说舒适，如同浮在半空中。这椅子的曲线和我的脊椎又刚好贴合。
“好棒的椅子。”
“回到我身边把，李昭。我一直没找其他人，一直在等你。”
他吻上来了，我本能地想躲，却被他牢牢按在椅子上。
“别这样！”
“还害羞了？又不是没做过。”
“我现在，有男朋友了，我不想他难过。”
“那他妈我呢！你劈腿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不让我难过！”
“......”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把我抱到了主卧，丢在一张大床上。
“我说过，李昭你要陪我一晚。”
魏然压在我身上，抓着我的头发，亲吻我的颈脖。一种奇怪的感觉弥漫开来，我想起了很久之前，还是夏天，贫穷的夏天，我和魏然黏糊糊地躺在出租屋里，又热又不舍得开空调。
他从冰箱里拿出了冰块。一块接着一块地叠在我的肚脐眼上，叠成一座小城堡。
眼前的魏然更精致了，身材也健硕，却让我感觉陌生。
魏然停下了，慢慢擦掉了我的泪水。
就在这时，男友从门口冲了出来，拿着那把魏然做的椅子，砸在他背上。他拉上我，坐上了摩托车，驰骋在夜色中。
我一遍一遍捶打他的胸膛。
“你怎么才来！”
男友：“我收到一条消息，说你有危险，就过来了，那个男的谁啊？”
看着后视镜里，男友天然呆的双眼，我说那是个刷分族，想要欺负我。
男友‘哦’了一声，问我要不要再去补踹一脚，我说你赶紧看前面的车。
五分钟后，我的【前任】里收到一条十星的评分。
评语是这样的：你现男友不错，如果是当年的我，一定不敢冲进这样的房子。
是魏然自己给男友发的消息，他带我进入豪宅后，就一直没有关上大门，他是想要看男友会不会来救我。
记忆的大门被彻底打开，当年醉酒被上司带走的那个夜晚，我好像在雨幕中看到了魏然，贫穷，胆小，丧气，瞻前顾后。
他看着我被其他男人带走，没有过来。
感情的事，难说对错，至少，我们都相互伤害过彼此。
却也深爱过对方。
05
“还要出差么？”
“要......”我怯懦地回答。
“好，那我送你去车站。”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他不问，我可能就会一股脑地坦白，但男友问了，谎话就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我们到了车站。
一群穿着防暴服，手持枪械的人徘徊在里外。他们给排队的人测量温度计，走近了看，那并不是温度计，是测量星级状态的仪器。
队伍的正前方，一个发抖的人被测试后，仪器发出了‘叮叮叮’的声响。
“是渣男！三星的渣男！进行抓捕！”
穿防爆服的人将对方控制下来。
“求求了，只要把房产本给她，我就能上六星了，求求你们让我去杭州吧！”
“千万别让他进来，有必要时，可使用麻醉枪射击！”
被抓捕的男人开始呕吐，随后，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爆炸。一些离得近的人，血肉模糊。
我哆嗦道：“不应该这么严重啊。”
男友说爆炸的伤害程度升级了，自爆者身体内的器官会硬化，炸伤周围两三米的人。被系统评定为渣男渣女的人们会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被抓捕。而恋神系统公司响应市政府号召，组织了捉捕队，正在将这些人归拢，收纳起来。
队伍快排到我时，我扭头想走。
“那边那个女的，停下！”
有人追上我了，男友二话没说，用一个过肩摔，将一个防爆服摔倒，当四面八方都聚拢来人时，他拽下其中一个的电击棍，用凌厉的身法使第一批赶来的捉捕队倒地抽搐。
他拉着我躲进了一间残障厕所，锁上门，他紧紧地抱着我。
他把我搂在怀中。
男友：“怕么。”
事到如今，我还在想着怎么圆谎，那些人为什么抓捕我。
我：“其实我......”
男友截过我的话头：“一定是我女朋友太漂亮，让他们嫉妒了。”
我笑了笑。
门破了，捉捕队的人开枪射击，最后的一眼，我看到男友倒在地上。
他的手还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
06
漂泊，咸湿，晃荡。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在一艘游轮上，望出去是灰茫茫的大海。
身上换上了一件囚服，周围都是穿着和我相似衣服的女人，大多容貌端正。正前方，一个面相老气的女人死盯着我们。
“你们这群女人，仗着自己好看，就乱搞男女关系！这群女渣子！”
“你们这些母狗，给我跪下来！”
“当然，如果表现良好，我会安排渣男们和你们相互打分。”
这个女人自称教官，说是要治愈我们，她说恋神系统的工程师们正在试图更新【前任】，开启所有人打分环节，我们会作为第一批用户去使用，我看到一些女人露出惊喜的表情。
能活下来的话，怎么样都好。
她每天对我们进行洗脑，剩余的时间，都让我们把自己过去的恋爱经历一五一十地写出来，并且把怎么伤害他人的过程写出来。
写出来后，安排我们与甲板二层舱上的所谓六星以下渣男见面。
这里如同监狱，我忘记自己呆了多久，只记得大概还剩一周，我的生日就要到了。
新闻里依旧没有结论，六星以下的人为什么会爆炸，也没有找到系统创造者。有一种说法，恋神系统的某位高层计划了很多年，利用定位功能，以及卫星级别武器，进行定位打击。
太扯了，我是不信的。
距离生日还剩三天时，我被分配到一位两星渣男，我们需要倾诉伤害他人的过程，在他人的监视下，做到与过去‘和解’，才有资格互相给对方打星。
可他好像是被洗脑过度了。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让小慧打胎，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上学了，那时候我还劈腿他的闺蜜，我不是人！”
这个清秀的男人，反复拿头捶打桌面。
男方女方的教官都很满意他的‘表现’，当他们发现他是真心想死时，又把他拦住。
我急切道：“求求你了，先给我打分吧！求求你了。”
他一遍又一遍将头撞击在地面，已经听不进我的话了。
男人被带走后，又一个人走了进来，我感到累，低着头发呆，自己有这样的遭遇，是不是真的是因为过去的错。
进来的男人眉眼锋利，却有一双稚气的双眼。我想惊呼，他却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男人和我说自己伤害过别人，有一个喜欢的女生，在去年生日的时候，应该给她买下期待已久的卡片机，却因为加班连蛋糕都没买；本来说好了去迪士尼玩，却抽不出时间；家里的热水器时冷时热，一直让她着凉，每次都想赚更多，给她买更好看的衣服，住更好的房子，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总是做不到，最渣的是没有保护好她，亲眼看着女友被人带走。
我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教官：“那你把这些都写下来。”
男人手指划在纸上：“是写在这里么？”
教官前倾着望去，男人从袖口里抽出一根领带，瞬间就把两位“教官”勒晕了。
男友：“李昭，我来晚了。”
后面有追捕的人，但是他熟练地带我上了一架‘处理过’的游艇。
男友：“别信这些人的鬼话，他们已经放弃了你们，没有新版本的【前任】。他们会把你们带到一座荒岛上，自生自灭。”
我：“我不信。”
男友：“你看下我的手机。”
我摸出他的手机，看到近期讨论最激烈的是民意调查表，经过一周的讨论，虽然有惋惜派和少部分反对派，但超过50%的人，赞成政府将六星以下的人放置到空岛上。
男友：“整个社会好像一夜间疯了，为了不让自己和渣男渣女扯上关系，沉默的大多数也开始站队，当我们被系统评判为人渣时，我们就没有了属于自己的人权。”
海风在吹，身后的追逐者已经不见了，但恐惧却根本没有退潮，相反，更加强烈了。
男友：“一部分逃过捉捕，又距离生日还有一段时间的六星以下用户，都开始伪装自己，所以还形成了举报的风气。我相信写下【前任】的那个工程师，一定也预料到了这些社会演变。”
我感到压抑，想找一些轻松的话题。
“话说你怎么这么能打！”
男友笑了：“你以前问我为什么没交往过女生......我之前一直在受训，是一名特警，后来因为一些事提早退伍，转行了电子工程师，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军校里，不是不想谈恋爱，是没机会。”
我有点赌气：“你没和我说过。”
男友：“我以为你喜欢文气一些的男生，就没说。”
我：“我也有一些事想和你说，其实我......”
男友：“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抱紧我。”
我第一次觉得男友很撩，帅气。我问他你是怎么变成渣男进来的，他说你别问了，我心里期望着他是靠刷分族进来的，我不希望他真的为了我，临时找了女孩又抛弃她。
我害怕知道答案，没问下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找你的前任们。”
07
我目前的综合星级是4.8，属于4星。男友之前一直在找我的前任们，除了电话没打通的，还有三个没联系过。
“他应该是我之外，你的上一任前男友。对吧，李昭。”
“嗯。”
我的第九位男友——罗书。
他应该已经删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男友却找到了他。在距离我28岁生日还有一天时，我和男友来到了罗书家门口。
按门铃，开门，一头乱糟糟头发的男人出现了，我几乎没认出来。
罗书说不想参与我的事。我看着他的屋子，有点惊讶。他曾经那么喜欢干净的一个人，现在却邋遢的像一个尼特族。
罗书：“和你分手之后，我遇到的事都会有不好的结果，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扮演好那个社会精英的角色，你一走，我就什么都做不好了。”
男友：“求求你给李昭打分。”
罗书：“李昭说过，分手后，我们什么联系都没了，连路人都不算。我为什么要帮一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
男友踢翻了他的啤酒罐头，抓着他的衣领问道：“你爱过她不是吗！”
罗书：“对，所以你知道被最爱人抛弃的感受么，在她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以前的那个罗书就被杀死了......说实话，李昭你现在是生是死我一点都不关心。我也不会给你打低分的，放心吧。”
他爬着去拿那罐倒地的啤酒，往嘴里倒了几滴。
罗书：“酒没了，我要去买酒了。”
男友啪的一声跪下来：“求求你，你有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只要是我做得到的！”
我不想看到男友这样，拉他走。
当初分手是因为我在罗书身上看不到希望，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他对外的一切都是伪装的，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但他不珍惜，罗书觉得拥有了一段感情就获得了永久使用权。不明白，感情需要两个人共同进步。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走吧，别和他说了。”
男友又趴到罗书身上，一拳一拳地殴打他，而罗书根本没有还手，反倒在大笑。
“对，打死我好了。”罗书吐出一口血沫，始终看着我的方向，“李昭，你觉得自己没劈腿，没欺骗别人就不是渣女么，你在离开我的瞬间，就已经把我推向地狱了。”
我：“对......不起。”
我拉着男友的手，无力地离开了。
我累了。
我已经不想分对错了。
感情里有对错么？
08
生日当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买了奶油蛋糕和男友爱吃的披萨。
试过一切办法后，我才发现其实死亡也没那么恐怖，我想体面地走。
男友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看也没看我的蛋糕。
我期待道：“蜡烛买了嘛。”
男友：“啊忘了，哈哈哈。”
他的脸颊上有口红印子，我想笑出来。
男友：“你一个快死的人了，还费什么钱买蛋糕啊。”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摸上他柔软的头发。
他顿了顿，大吼道：“就应该让你这种渣女在岛上待着，别害到别人！”
我：“你也觉得我是渣女么？”
男友：“谈过十段恋爱，你不是谁是！”
我：“你一早就知道了是吧。”
男友：“你第一天急匆匆回来时，我就看出来不对劲了，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和魏然打电话时......”
男友得意地说：“听得很清楚哦，你哪句话是真的，李昭。”
我：“吃蛋糕好么，我买了你最喜欢的黄桃口味披萨。”
男友一脚把蛋糕踢在地上。
我：“一定要现在吵么。”
男友：“魏然打你电话的时候，我说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我给过你机会！可你还是瞒着我。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我：“我......”
男友：“和郭凯也上过床了吧。不然怎么可能给你十星。”
我本能地打了他一击巴掌。
男友：“霍，戳到痛处了，为了救你这样的女人，我费了那么大劲儿，真不值。”
我抱着他，再一次嗅到了他身上香皂的味道：“别这样。求你了。”
男友：“我找到新的对象了，比你好看，比你真诚，比你有钱......我们分手吧。”
我缕了缕头发，把披萨一块一块捡起来。
男友：“你听到没，李昭！”
我：“冷了，我去微波炉里热一下吧。”
男友抢过我的手机，登录【前任】，一遍又一遍地按下评分星级。
我哭了：“笨蛋，应该是拿你自己的手机呀。”
他又掏出自己的手机，一遍遍把‘李昭’输入搜索栏。
男友也哭了：“为什么搜不到你的名字啊！妈的！”
我：“笨蛋，因为我还爱着你。你是我的现任呀。”
他一遍一遍摇晃我的身体，说着我要和你分手，我不要看见你，我摸着他的头发，像看着一个急得团团转的孩子。我笑了。
网上说，如果不是从内心深处否认这个人，是没办法让系统评判为前任的。
男友躲在我怀里大哭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流泪。在相处的时间里，他好像一直有办法解决问题。这次实在没办法了。
男友：“和我分手好不好，然后我给你打十星。就算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也没事，我要你活着。李昭。”
我：“可是，就算我想，我也做不到。”
男友：“为什么？”
我捧起他的脸：“因为我还爱着你。”
把家里弄作一团，我们还要慢慢地把东西都收拾好。时间也不多了。蠢直男，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浪费时间。
“我也是渣男。”
“别说话。”
“没有保护好女友的男人，渣男！”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我用唇堵住了。很温暖，一如既往的温暖，他揽过我的腿，抱住我，我又像是一只小动物，缩在他的怀里。
最后的温存了。
五分钟后，我敲打他：“好了，快走吧。会伤害到你的！”
男友只是紧紧地搂住我。不论我怎么用劲，大喊大叫，拍打他的脸，他都不松手。
男友：“乖，不论在什么时候，我都陪在你身边。”
时针和秒针游走着，我再没力气推开他，于是紧紧地抱住他。
那一刻，我知道，是真的喜欢着这个人。
喜欢的感觉真好。
我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09
我和男友都幸存了下来。
网络上有传言说，如果男女朋友同时是渣男和渣女，那就会没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我们幸存下来了。
即便市政府查封了恋神系统，可【前任】还在运作，每天依旧有很多人死去。没有人知道到底为什么。
有小道消息称，在恋神系统上市的前夕，寡头公司就动用巨大的人力，在每个年轻用户身上植入芯片。
比如在你地铁里打瞌睡时；比如在漆黑电影院，专注荧幕，不知道身后坐着个人时；比如你和某个人擦肩而过被触碰时。
真有这样的事么？
网络上真真假假的，我已经无法分辨了。但想象一下，站在十字路口，钻进汹涌的人潮，四周走过的面孔里有着掌握着你，了解着你，即将要伤害你的人。
太可怕了。
唯一确定的是，恋神系统的主理人想和整座城市的情侣们玩一个游戏。
关于什么是爱，什么是伤害。什么是放手，什么是执念的游戏。
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但我和他的观念不同，渣男渣女并不能由前任们来定义，甚至不能由自己来定义。
我以前一直纠结过去，害怕男友得知真相，于是编织谎言，可男友却一直在迁就着我，假装不知罢了。
“你过去怎么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的李昭，是我的。”男友带着孩子气的微笑，轻吻我。
和恋神系统主理人之间的游戏，远没有结束。我甚至能感觉到一个个小屏幕前，他\她正在嘲笑地看着一切。
他\她觉得爱不该容纳伤害，应该剔除掉，可我认为，爱里一定藏有伤害，或许爱本身就是伤害。
可爱里更多的还有包容，有相信。
未来是怎么样，我不知道。
我只想珍惜当下。
不管伤害还是被伤害。
我都想和他继续走下去。
